这不是窝囊,在这种场合谁还要面子,那纯粹脑袋被门挤过。大雷这些人应该是老板口中所说的矿山的黑社会团伙,他们不动手已经是万幸。至少山屁哥想整一个人话,绝对不会仅仅打一顿就完事。
眼镜下手很重,但看到我没脾气以后,他也没了兴趣。面子问题,我给他了,自己什么也不要了,他自然会见好就收。大雷对他没好感,在这里撒欢不是一个脑袋正常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不过小林子到底惹了乱子,开始情愿被打了一会,当眼镜揪着他的头发一直扇他耳光的时候,小林子突然发了火,一脚踹在了眼镜的裆下。
眼镜刚刚捂着命根子惨叫,滑冰帽立即蹿过去几拳头砸在小林子的脸上,随即按着他的脑袋把他刨在了地上。
大雷也发了脾气,丢掉手里的烟卷,回头冲旁边的人招手,“**,还有在我面前敢支楞的!”
旁边的人不知道从哪递过一把砍刀,半只胳膊长,刀柄很短,明晃晃的钢质刀身反着灯光,一直扎到我的眼睛里。
“给我扒了。”大雷脱掉西装,撸起袖子。旁边的人立即熟练的把小林子的上衣扒干净,没人还理会我,好像迫不及待的准备看一场电影。
“***也过来。”大雷冲愣在原地的我说了一句,原本很从容的表情现在变的有些愤怒,仅仅为了一个人在他面前还手就爆发出的愤怒,这让我很不理解。
小林子扭头看到大雷抄着刀子,吓的拼命喊叫着,没什么内容,就是“啊、啊”乱叫着。身子不断向往墙角挪,脑袋也在使劲往后缩,似乎这样就能躲过大雷的怒气。
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包括小林子的表情,包括我的心情。我从没在别人没有还手之力的情况下玩这种把戏,而看起来大雷并不是为了震住别人,单纯是因为他感到不爽。看到大雷加起来的时间不过半小时,给我的感觉就像山屁哥,特轻蔑,似乎话都憋在嗓子里不愿说,但每说一句都会让别人记在心里。
猜不到一个人的反差会这么大,刚刚还觉得他是个很值得人害怕,或者崇拜的男人,现在反而觉得他有些奇怪,或者变态。
滑冰帽听不惯小林子的叫唤,按着他的头往地面撞。地板革很薄,小林子的头撞在下层水泥地发出的声音特别沉,就像我的心跳。
大雷等到小林子喊不出声,挥手一刀剁在了他的后背。
第一次担任观众站在旁边看着,我忘记了小林子与自己的关系,突然发现一切如此可怕。
不像电视或者自己想象一样,刀子切开皮肤的刹那,居然没有流出一滴血。有些像干燥的沙子突然被下面的水润湿,断裂、扯碎、塌陷、粉碎,最后才会泛起那些急切上涌的血迹。
刀口一点点变着颜色,黄色的皮、白色的脂肪,黯浓的血。我感到自己的气管被紧紧捆在了一起,静静而又慢慢看着小林子的后背一层层渗出血,一切慢的让我想吐,但偏偏舍不得闭上眼睛错过一秒。
从没仔细看过自己的血,现在才发现那些吹嘘的鲜艳的血,高贵的血,竟然如此肮脏。如同发霉兑水的酱油,在刀锋周围肆无忌惮的窜起。
也许人的本质就是如此,身体里流着的已是暗淡无光的东西,偏偏要把它形容的那么美丽那么骄傲。
小林子胡乱挥舞了几下胳膊,很快就趴在地面,偶尔晃晃身子,就像被放血的猪,静悄悄无力的开始等死。
大雷拔出刀子丢在一边,用手涂抹着小林子的后背,冲上面吐了口痰,“还手?***的。把手给我剁了。”
我忽然来了一丝勇气,小声的冲眼镜说:“他也不是存心要打你,弄成这样就放了他吧。总得讲点理吧?”
大雷起身瞪着我,笑的很夸张:“讲理?出来混还讲理?在这一块,我就是理!”
滑冰帽丢下小林子,抬手一拳抡在我的脑袋上,“***,用你废话!”
眼镜这时候也发懵了,低声下气的对大雷说:“哥,就这么算了吧。跟我一个学校的,闹大了我也得倒霉。”
大雷扭着脖子,走回去捡起西装继续裹着自己的烟叶,“随便。就算闹大了能怎么,我还怕这点事?”
眼镜连膀子带头一起摇,“哥,没,没什么。我跟他没大仇,放了吧。”
大雷拎着西装往楼上走,没回答。滑冰帽则拍了几下我的脑袋,“滚吧。”
我望了望小林子,又看了看眼镜,最终鼓气勇气拉着眼镜说:“送医院去吧。”
眼镜愣住了,似乎没料到我会低声下气和颜悦色的与他说话,而且我看得出,他心里、眼里都有和我相同的想法。
我想人天生就是矛盾的,无论生气时有多嫉恨对方,一旦气消了,反而会自责起来。刚才大雷砍完小林子,我无意中发现眼镜一直没敢看,绝对不是晕血,而是在替自己担心,或者有那么一点点替小林子担心。
说的没错,在这块,大雷就是理。无论他做什么,我们没有批评他的力度。现在大雷走了,剩下的就是看眼镜为人怎么样。我与他提议,不是想让他同意我带走小林子,是希望他能借两个人帮忙。否则光靠我自己,没等小林子到医院,恐怕血已经把我淹死了。
眼镜彻底呆在原地,我无奈的扯着他的衣服,一直把他摇醒。滑冰帽则在一旁闷闷的笑着,其他人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看我的笑话,但没人注意小林子的死活。似乎把这个烂摊子直接丢给我,也许他们早就这么想过。
眼镜回过神,凑到滑冰帽面前低声说:“大眼哥,帮我借辆车,在晚一点,那小子就完蛋了。”
滑冰帽满不在乎的躺在椅子上,望着大厅外的葡萄架子,“都这么晚了,大雷睡着了,我也不敢上去吵他。”
我觉得滑冰帽的这个外号很奇怪,他的眼睛并不大,普普通通的长相,如果说哪里最特别,也应该是他总是扬起的嘴角。
眼镜这下上了火,死皮赖脸的磨蹭着大眼,说着说着语调有些酸,就像要哭出来一样。
这合情合理,先头大雷就说明白了眼镜与他们的关系——只是碍在眼镜老爸的面子上,这些人才动动手,眼镜并不属于他们其中一个。如果小林子真挂掉,眼镜这个黑锅是背定了。
大眼有些孩子气,不停拖着时间,笑眯眯看着眼镜的痛苦模样。一直到自己笑够了,他才踹起旁边一个家伙把小林子抬到了院子里的子丨弹丨头车上。
到了医院后,我没敢进去,万一需要通过警方,我麻烦可就大了。独自站在医院门口看着眼镜忙里忙外伺候着,又是挂号,又是打电话找人,我忽然觉得他很累。大眼比我要清闲,坐在走廊的长椅子打瞌睡。
眼镜忽然跑出来问:“朋友,你进去帮忙看着吧。我跟他不熟,不知道怎么跟医生说。”
这小子的心眼骗不了我,我连忙摆手说:“我跟他一点也不熟,就是在网吧打游戏说过两句话。我这有他寝室电话,你打过去叫人吧。”
眼镜为难的说:“这么晚了,学校出不来人。”
“人都他妈的要死了,还关什么大门?”我截口否认,随即安慰他说:“没事,叫他的同学来,那群小子不敢报警,要报早就报了。”
“真不能报?”眼镜的样子比我还急,没介意自己把戏被拆穿,唠叨说:“要是报了,就麻烦大了。早知道不找大雷了,***后悔。”
“你放心吧。”我拍拍眼镜的肩膀,“就算他们以前想过报警,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他同学也应该知道什么话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