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这时乱了起来,摆摊的、买票的都站到远处看热闹。我没有什么表演欲望,最厌烦打架斗殴的时候有人旁边议论,这让我感觉自己像只被链子拴住的猴子。风衣个子不高,但力气不小。尽管被我按住了头,但他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往下拽,看起来很会打架。
腿抬不高,踹了几脚之后我便拽着风衣的脑袋往门上撞。最先见血的不是他,反而是我的手。这时客远站的**接到通知,隔着很远跑过来几个,边跑还边吆喝着。
别说我背着海滨那档子事,就算我干干净净,我也不信被抓到后自己能解释清楚——这群赖在车站的小偷没几个不与**有点瓜葛。
顾不上其它,我玩命踹开风衣便往外面跑,风衣也让我吃了一惊,我刚松手他也开始跑,而且几步跑在我的前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追他,如果不是没工夫笑,我早趴在地上纪念一下了。
大厅门外很多商贩,我跑了一会便钻到旁边的小饭馆里喘气。鸡头挺精明,听说外面有热闹看就猜出是我忍不下气闹事,出来东瞄西瞅的时候被我拽到了身边。
“操,***服你了。”鸡头脱口抱怨,“有脑子没脑子,这时候你还跟别人怄什么气?”
我根本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不是怄气,而是我想找个机会发泄,只不过发泄的时间不对。
鸡头望着大厅门口还未走散的人群继续说:“这下好了,票都买了也上不去车,地下躺着的那个小子一直吵吵要找人堵你。”
“也不看看自己的操行。”我嘴硬的顶了一句,随即看到鸡头手中攥着的票,愧疚的说:“这趟车上不去了吧?”
鸡头回答:“没事,到出站口那里等着,直接上去就行。反正车上的座没卖完,半路司机还得拉客。”
我放心的点点头,“两小偷这么牛逼,就是揍的轻了。”
鸡头戳了我胸口一拳头,“现在谁爱牛逼谁牛逼,你老实的跟着我走,别他妈顺水把我一起拉下去。”
话虽然这么说,但鸡头的脸依然笑着。以前觉得这小子长的流里流气,现在却发觉他有点男人味。大概人的观点都是这么变的,只要能帮自己铺路,什么长相都能看的顺眼。
出站口那里站了几个**比比画画,估计是扒手找来的“朋友”。我和鸡头琢磨了一会,打个台出租追着客车跑了很远。
拦下客车重新上去的时候,司机怔了一下。
“看我干什么?还用我打个电话把那两个小偷找回来?”我斜眼瞪着司机,一点也压不住心里的火气。刚才那两个小偷无票进站、登车,这种事情让我觉得很奇怪。这年头小偷、司机、客运站都成了关系单位,谁缺谁也玩不转转。
鸡头静悄悄的把我拉回了座位,司机没再说什么,闷头开起自己的车来。
到C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鸡头自己去火车站看了看车次,最早一趟出省到内蒙的火车也是后半夜才有。
二郎卡里的钱被我们提的一干二净,到了内蒙这张卡也得作废,而且鸡头虽然懒,但搞钱的速度可不慢。做他们这道的人对钱的概念并不清楚,当然,指得是小钱。喝喝酒、吃吃饭,并不会小气。
没敢买卧铺票,鸡头对付了两张硬座。很奇怪的是,即将离开这里,我没有一点担心,也没有一点惊喜。胸口憋着气,左右晃荡着让我很觉得开始发慌。
在车站对面的饺子馆里我和鸡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鸡头很老成的告诉我刚才他在车站里看见了多少雷子。这点我不信,如果便衣能被他这种人看穿,那么**也太失败了。
烟抽到没有滋味,除了知道自己在抽烟以外,我一点精神头都提不起来。不禁我想起了韩津,想起了她的骆驼。很可笑,这么些天我居然一次也没想过她在做什么,也许她这种女人在任何环境都能生存,反而会让人不自觉的忽略。
没有人喜欢离开自己的家,尤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鸡头在吹嘘着到了那头会如何天天喝酒,天天把妞,而我只关心着火车什么时候能到。
“晚上长途火车很多小偷,上一站,偷一站,然后就溜掉。要是你困了就把钱包塞裤裆里。”鸡头扯着皮带,很骄傲的拉着我看他那条一百年也不换的牛仔裤。
牛仔裤里面在裤口左右都缝着口袋,鸡头笑着说:“哥们从来不信银行,出门赚的钱都揣这里。除非扒了我的裤子,要不谁也找不到我的钱。”
我狠不下心骂他恶心,无趣的问:“放银行里还能有点利息,塞你那里,钱都变臊了。”
“操,”鸡头摆手说:“去外面放鸡没事就得罪人,人家堵你的时候你还有工夫去银行取钱?我这还算不错了,那些玩的大的,走私、贪污,他们都把钱埋地里。再说了,我赚的钱凭什么借给银行去放高利贷?”
“你这才几个钱?”我不屑的说:“埋地里钱不烂了?”
鸡头抽出一百圆张票子说:“我现在就是把它撕碎,丢地上以后肯定能来一群狗抢。你信不信?”
“我他妈第一个抢。”我说不过鸡头,无奈的承认。钱比人要好,无论它长的什么样子,只要上面的符号够大,就算是残疾一样被抢着争。
“跟你说真格的,车上小偷到半夜直接翻兜。把你整醒了,你别吭声。他们还不至于明抢。”鸡头小声提醒着,生怕我再发客运站那种倔脾气。
“没人管?”我好奇的问:“车上没乘警?都他妈吃干饭的?”
“管个屁。”鸡头摇头笑着,似乎在鄙视我见识少,“小偷下车了他们才能在广播里说几声,这帮鳖犊子有那闲心帮你?前些年去山东的火车上一个**丢了钱找乘警,让他们帮着抓小偷。后来你猜咋样?”
我耸肩问:“咋样?”
“都他妈说他是**了,还能怎么样?**没爱搭理他,他还继续闹。最后动手了,被乘警失手打死了。”
“失手?”我发现这个字眼很可爱,“最后怎么处理的?”
“不知道。”鸡头摊手说:“新闻都没报还能怎么样?”
鸡头平常爱看电视,除了黏黏糊糊的日本连续剧就看法制新闻。当然,他是带着挑刺的眼光在看,但不能不说他在我们这群人里是最有故事的人。反面故事,不能随便对人讲的故事。
“车站怎么也能有几千人,海滨他爸就算来,也碰不上我们吧?”我感到无聊,随口问。
鸡头点头说:“谁家一百年不死个老太太,混这么长时间挨一刀能怎么。我刚才给韩津打电话了。”
“嗯?”我心里忽然一惊,实在不愿意他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没事。”鸡头拍了拍我的胳膊,“这两天**没上门,看样子海滨还没死。但是,晓峰,我说了你也别上火。”
“说吧。”本来是个好消息,没想到鸡头来了转折,我不由脖颈子开始发胀。
“你爸、你妈好像要被叫回来了。他们户口还在咱那吧?”鸡头吭吭哧哧的声音很小,他清楚我这个人,混是混,但不愿让家里人丢脸。
我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真怕的不是海滨的报复、**的通缉,而是没有脸再看自己的父母。父亲那体格没精力再替**心,而老妈心脏又不好,如果因为我出什么三长两短,我情愿当初那一刀是海滨扎在我的肚子上。
见我沉默了半天,鸡头塞了一根到我的嘴里,“哎,没事啊。早晚不得知道?早知道早好,你爸当那么多年干部,怎么也有点熟人。要是海滨没大事,弄不好就私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