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

有一次，跟几个私营企业老板一起吃饭。席间，一个号称参加过EMBA培训的老板放言道：我跟公司里的那些中层干部说，你们都给我老实点，不然的话，我到火车站去找三条腿的狗找不到，要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对于这种老板，我敢断定，他的企业不可能长久。无论他是EMBA也好，公司里通过了ISO9000也罢，统统都没用。他和他的公司没有文化根基，再怎么是先进管理模式或者是高学历，充其量只能是“茅草屋前摆放着两尊石狮子”。

本想着第二天再去罗老板的公司，因为周一在工厂仓库里看到了许多闲置的库存，我计划理清这方面的情况。没想到，孙师傅打来电话，让我第二天跟他去另一家公司做项目。

第二天去的是一家生产调味品的企业，人家做的可是正宗的调味品，不是虫草为调节平凡经历写作而在文中添加的调味品。该公司的总部位于市区的某个角落，当时，其品牌的产品在各个超市都有销售。

走进公司租赁的办公楼，门前的金字招牌光彩夺目，内部的装修富丽堂皇，墙上的证书一应俱全，接待室的客户川流不息，扭动腰肢的销售女郎风姿绰约，好一派如今伟大祖国繁荣昌盛、花团锦簇的美好景象。

年轻的、身着条纹短袖衬衫的财务经理接待了我们，他非常职业地向我介绍了公司总体情况。应当承认，这位彬彬有礼的年轻人的介绍，不存在任何虚假或者夸大的成分，而是严格遵循了谨慎性原则。从他随后提供的财务资料中可以看到：公司的销售收入，逐年大幅增长；产品的销售毛利，明显高出一般工业企业水平；企业的销售费用，占主营业务收入的比例比较适当；货款回笼，周期合理；现金流量，非常理想。因此，无论是企业的生产经营状况，还是它的资产及财务状况，均处于良好甚至是优秀的水平。唯一让我感到有所疑惑的是，资产周转率似乎过高，特别是生产用固定资产金额明显偏小。

我家里当时也使用这家企业的产品，它们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相当的不错，如今能亲眼目睹公司的财务状况，觉得完全合情合理。不过，我对此次业务的目的比较不解，于是对孙师傅说，现在既不是年报审计时期，企业看来也不需要贷款，要上市又显得规模太小，我们为何要来审计？孙师傅回答，他也不是最清楚，只是朋友托过来的事情，估计是股东之间有矛盾，可能牵涉到分家的问题。

出于对该公司的好感，也出于了解一些公司产品生产过程，还有就是想搞清心中一丝疑惑，因此，在中午吃饭时，我向财务经理提出了去生产场地现场察看的要求。财务经理对此表示，公司从维护商业秘密的角度考虑，一般不允许参观生产现场，以前报社记者的现场采访要求也未被批准。我随即提出，公司的生产设备与生产规模严重不成比例，很难想象，用如此少量的生产用固定资产，就能形成如此大的生产规模，我们应当要作必要的了解。

财务经理听后向管理层作了请示，管理层勉强同意现场察看的要求，但关照只允许简单作现场察看。

下午，公司方面派车送我和孙师傅到工厂实地察看，财务经理陪同前往。车子开了很久，从高速公路转到普通公路，再从普通公路转到乡间小路，终于，在上海远郊的某处，我见到了这家当时有着不小影响的调味品生产工厂。

生产工厂与上午到过的公司总部相比，就好比是非洲农村与欧洲城市的差别。一长排破落的简易农舍，无数排脏兮兮的发酵大缸，满是污渍的黑漆漆地面，苍蝇漫天飞舞的天空，光着膀子满身汗水的操作工人。

从车上下来时，我心里五味杂陈；等靠近车间时，我鼻孔里五味杂陈。我简单地张望了一番，随即对财务经理说，走吧，你们的设备情况和生产能力是真实的。

返回途中，我一直有些反胃，名声大噪的品牌企业，其生产环境竟是如此的脏乱；味道鲜美的调味品，其生产过程竟是如此的恶心；精致美观的包装，其内部包裹的竟是如此的货色。

我曾关照家人，这个品牌的调味品最好不要再用。可后来发现，如果真要讲究的话，伟大的中国人民就没法吃东西了，市面上有多少食用品都是出自这类肮脏的作坊啊！以后还曾到过一家全国有名的熟食加工企业，它也让我长了不少的见识，详情后面再谈。

但是，近年来，我心里对上述企业的崇敬之情却是逐渐在增长，我觉得他们身上尚存一些人性的光芒，人家毕竟手下留情而没有在其中添加有毒的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