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

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就会翻筋斗，但这只是孩童的嬉戏。假如飞机真要翻筋斗，那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在体验了改出螺旋的动作后，中队长教官对我说，这种科目将会在以后正式的航校阶段训练，现在只是让你们提前感受一下，开始的时候有些害怕很正常，而且，学习这项技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

第二天，照例先是由我自己进行一些常规的飞行练习，这种常规的飞行练习都是些最基础的动作。之后，中队长教官接手了操纵杆，让我体会了一把飞机横滚的感觉。所谓横滚，就是飞机自身横向翻滚的动作，好象主要是为了躲避导弹或其他正面的攻击。在此过程中，我只是感觉身体随着机身的翻转而自转，有些分不清天与地，其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适。

针对这些天进行的一些非常规动作的感受，我曾经和其他的学员进行过交流，大家也都普遍感觉到了有些害怕和身体不适。因此，我也就认为它们是成长中的必经过程。

到了第三天，临上飞机前，中队长教官告诉我，今天要进行飞机翻筋斗的动作，因此，上去后主要由他来进行操作。我以前曾经在电影里看过战斗机翻筋斗的场景，感觉比较惊险、刺激，想不到自己现在也能够亲身体验一把，心里觉得有些兴奋。

飞机起飞阶段的操作仍然由我完成，等到起落架收起后，我的操纵杆就不再听从使唤。中队长教官接力操作以后，飞机一直是处在爬升阶段，直到远远超出平时例行的高度。

“122，注意坐好，现在开始动作。”中队长教官说道。

随着中队长教官话音的落下，飞机机头突然朝下，以较大的角度向地面俯冲下去。坐在前舱的我，看到地面上的物体迅速向四周散开，机头越来越朝地面接近，紧张得眼睛都有些不敢正视前方。老人家的诗里说，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我小沈的心里想，冲苍茫大地，吓得够呛！

随着飞机的俯冲，我使劲将自己前倾的身体向后靠，感觉越来越费劲。就在这时，机头开始翘起，接着，中队长教官快速拉起操纵杆，机头迅速上仰并使飞机急速地处于拉升的状态。此刻，有一股力量将我刚才还被向前牵引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座椅靠背上，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向身体下半部分冲去，突然，眼前一片黑暗，只听得耳边“隆隆”的轰鸣声，以及身体处于翻转的感觉。

完成了翻筋斗的动作后，飞机改为了平飞，而我的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又经过好一阵，我的视力才慢慢得到恢复。中队长教官问，发生了什么情况？我答道，眼睛有很长时间看不见东西。他听到我的回答后没有开口，直到飞机着陆，他才对我说道：122，这是黑视。

处于地球表面的人，受地球引力作用，身体所承受的重力加速度为一个G。而飞行员在快速拉杆使机头迅速上仰并形成正过载时，身体承受的重力加速度为N个G，因此，此时飞行员头部的血液迅速向下肢流动并造成脑部大量失血，出现黑视现象。黑视的程度因人而异，情况严重的会产生失意、昏厥等情况，最终将导致机毁人亡。

据医生介绍，我当时出现的黑视状况，属于比较严重的一种，因而不适应飞行的需要。几天后，基地的副政委亲自跑来找我谈心，并且告知，我被停飞了。停飞，好文雅的名词，直白地说，就是被淘汰了，小沈从先前的一个“宝”立马变成了一棵“草”。

我立即将自己停飞的消息告诉了家里，父母得知后希望我能够尽快地回到上海。但是，部队坚决不同意，他们不可能在花了血本之后，让我仅仅过了五个月就返回地方。队长对我说，小沈，人还是要学会认命，飞行员培养过程中的淘汰率是很高的，我自己最初就是被淘汰下来的飞行学员。

哎，说实在的，部队不肯放我回去，我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回去。

不久之后，我和其他一些被淘汰的学员，我们共计40人，被选送到了位于广西桂林市的空军炮兵指挥学校学习。在1981年11月的那个深夜，学校领导、大队长、我们队长，他们共同到保定火车站为我们送行。

再见了，保定！再见了，二预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