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迄今为止的人生经历中，在外地时间最长的地方是广西，而广西中又属桂林。1982年的春节，我第一次远离上海，在异乡过年，地点还是在广西的桂林。也就是在那个春节，我从桂林市的小摊上买来了一本《增广贤文》，它是我人生的指引之一，我几乎能背出其中的全部内容，里面有一句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高二年级伊始，学校的拉线广播里传来了校长的粗嗓门。校长说，空军将在上海市区的应届高中毕业生中招收男女飞行员，所有符合基本条件的学生都要参加体检。

当时，我对此并不在意，飞行员这种玩意似乎太过神秘和遥远，小沈同学根本不是这块料：首先，小沈同学曾在小学一年级患过急性乙型肝炎，自己住进市传染病医院一月不说，还连累全校师生被全身消毒，甚至在我出院的很长时间里，周围邻居与同学还视小沈为瘟神；其次，组织性与纪律性这种名词，在小沈同学身上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自由散漫是我的特征，天马行空是我的风格；第三，作为一个男生，手上力量仅多于缚鸡之力，体育项目也就算跑步、跳远还行，单双杠、举重等力量型项目从不曾及格。

然而，小沈同学毕竟不是坏人，应当算作是披着团员外衣的、有错误缺点的中学生，我必须响应保家卫国的伟大号召。几天后，学校里除留下一些“四眼狗”、慢性病和肥胖患者外，其他男女学生一概被赶到区招飞体检站。据称，当时全市共有数万男女学生参加了该项体检，其中包括了许多像小沈这样的凑热闹者。

小沈在响应国家号召的幌子下，本着免费体检为爹妈省钱的宗旨，积极配合医生进行着各种的检查项目。先是量身高、称体重、查视力，然后又被医生照口腔、测血压和按肚子，情况进展得比较顺利。正当我盼望着早点完事时，麻烦出现了。

耳科医生在我的耳朵里照了又照，用小勺子在我耳朵里挖了又挖，最后，医生说，这位同学好象不大讲个人卫生哦，耳屎又多又硬，里面情况查不清，我又不敢给你掏，怕伤到你耳膜。小沈本来就三心二意，于是问道，那我不查了行不行？医生严肃地回答，不行，你自己找医院清理完毕，然后再来检查，我要给你登记并通知你们学校！

切，强盗！遭到医生恐吓的的小沈赶紧来到父亲的机关，父亲办公室里有一位顾问，她是一位老革命，老革命奶奶立即打电话联系了上海汾阳路上的五官科医院。

在五官科医院，院领导像对待VIP一样将我送到了专家那里。专家检查后对我说，这位同学肯定是非常的勤奋，用脑过度导致了较多的分泌物，从而堵塞了耳孔。大伙瞧瞧，同样的一句话，专家和一般医生的差距有多大！随后，专家为小沈配了一瓶药水，并且亲切地关照，每天滴耳朵数次，两天后再来冲洗。

小沈回到学校上课，课间休息时，我侧脸往自己的耳朵里滴药水，并且单腿一跳一跳的，以利于药水的渗入。周围同学说，上午听说你耳朵有毛病了是吧，现在看起来好象是蛮严重的嘛，不会以后把你送到聋哑人学校吧？我靠！

事情好象还没完，当天晚上，母亲找到我说，听你爸爸讲，你去参加什么飞行员体检了，不要瞎搞了好伐，摔下来怎么办，安心学习考大学吧！父亲在边上说，考大学有什么了不起，飞行员多少人里面才有一个！反正那晚他们两个争了好久，我没有去理睬他们，一是我要做作业，二是这纯粹还是个没边没影的事情。

两天后，我再次来到五官科医院，医生先是将一只小铝盆放在我耳边，然后往我的耳朵里喷射清洗液。乖乖，我后来看到，前两天滴的药水将耳屎泡胀泡软，喷射的清洗液将其冲出，在小铝盆里盛放着泡开耳屡和清洗液的混合物，就好象我们早餐时冲泡开的麦片。

带着一双重获新生的耳朵，我又到了区招飞体检站。还是先前的那位医生，他检查后说，情况很好，没有问题，这耳朵洗一下好多了，像新的一样！小沈同学脾气不好，一听这话就来气，你这鸟医生算个什么东西，耽误我学习时间不算，还说什么像新的一样，我身上哪样东西不是新的，包括那个俗称二两半的玩意，咱可是正宗的小处男！

本以为，事情就此可以了结，但是，一段时间后，学校广播里又传来了校长的公鸭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