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前,普兰。
西木和茶卿徒步,去往普兰下面的一个乡的土路上。风很大,路边玛尼堆上的经幡烈烈作响,周围荒无人烟,西木看了下登山专用的高度计。
“海拔五千一百二十米,茶卿你还好吧”
茶卿有些喘,不过精神很亢奋,她潮红着脸说:“没问题”
黄学林开着车跟在他们后面,他摁了摁喇叭,伸出头来大声说:“上车吧,风太大了”
“是上车还是继续走?”西木问茶卿,茶卿看了看前方说:“继续”
“好”西木握紧她的手。
黄学林索性把车开到他们身边说:“这不找罪受嘛,还有五公里呢,你要不想让人看见这车,最后五百米再下来走就是了”
西木大声说:“这样才刺激!”
“不是刺激,是虔诚!”茶卿反驳,忽然她用手一指:“你们看”
前面不远处有一队朝圣的藏民,他们一步一跪拜,跪拜的时候全身匍匐在地上,虔诚祷告着,有人拿着转经筒跟随在后面。茫茫天地间,人显得那么渺小,却又因这山水迢迢的一路叩拜而升华,而伟大。三个人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真正的信徒,他们经过信徒身边时停下来默默行注目礼,转经筒的声音被大风拽的很远又仿佛就在耳畔,茶卿不知不觉流泪了,感动的无法言说。西木也着实被震撼到了,等叩拜的队伍走远后,他说:“我以前一直觉得宗教只不过是安慰人心的工具而已,刚才看到他们才明白,信仰就是信仰,超越人类自身”
茶卿说 :“上帝,真主,释迦摩尼,都在人的心里,世上最广阔的地方不是海洋也不是天空,而是人心。他们叩拜的其实是自己,他们自己就是佛,就是神灵,可是执念太多的人,就遇不见自己心里的神啦。
西木抱起茶卿说:“你就是我的执念,我宁愿丢了自己,也不要丢了你,你就是我心里的魔,我愿意永远这样愚钝下去”
茶卿玩笑着说:“那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怎么办?”
“那我就立地成佛啦”风把他的这句话吹散了,茶卿没有听清楚,她问:“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爱你”
“傻瓜”
“我就是傻瓜”
生命中总有一些时刻是与神灵想通的,西木和茶卿此刻的玩笑话,都在多年后以别样的方式应验了,一语成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出乎茶卿意料,这个所谓的乡小学只有五个学生,教室是一间低矮的土房子,蓝色的墙漆已经脱落了很多,门楣也旧的不像样子。有一个年轻的男老师正在给学生上课,他看到了教室外面的三个人,却并不出来迎接。西木和茶卿,黄学林在教室外面站了一会儿,有些不知所措。
黄学林四处转了转说:“这学校好像就两间房子,除了教室,还有一间好像是厨房,其他人也不知道都在哪呢”
“没有其他人了”男老师走出来说:“你们谁是支教老师?不会三个人都是吧”
“哦,我是”茶卿赶紧拿出证件给他看:“我叫茶卿,你好”茶卿主动伸出手来。
男老师没有握手而是摆着手说:“谁让你来的?赶紧回去吧”
“为什么啊”茶卿有些委屈有些生气,她可是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赶来的,西木摸了摸茶卿的头,示意她不要发火。他观察着这个男老师,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岁,留着长头发,中等个头,脸瘦瘦的,皮肤黝黑,胳膊到很结实。五官轮廓看起来不像汉人,倒像是西藏本地人。
“这里不需要女老师,而且我都和他们说了,不用找人替我,他们怎么又派人来” 男老师说完又走回教室上课。学生们都趴在窗口看茶卿,他们议论道“是新来的老师吗”“哪一个才是啊”
西木笑了笑,他隐隐有些庆幸,茶卿一个人呆在这里,他真是无法放心。
茶卿刚要说话,黄学林就抢着发火道:“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们费了老大劲儿从北京又是火车又是汽车又是走路的赶来了,到这儿你就赶我们走,你什么意思啊”西木拉住了他。
男老师转回头看了看黄学林和西木,对茶卿说:“来支教还带着两个保镖?你是来体察民情还是来观光旅游的啊大小姐,你还是哪来回哪去,省的影响我上课”
“好,我们走吧”西木拉起茶卿就要往回走。茶卿挣脱他,气的把包往地上一摔:“凭什么走,这里是他说了算吗,我也是组织上派来的,要走也是他走,喂,你,你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你,二十四小时之内我要接手你的工作,你要是不配合,我就打电话回北京,你是哪个学校的,是学生还是老师?”
“你管我是哪个学校的,你管我是学生还是老师?你在这撒什么野,你还打电话,告诉你,这里没信号,离这最近的公用电话要走七公里,要过一条冰川。你打去吧”
三个人立马看了手机,果然没有信号。
西木笑着对男老师说:“你好,我叫欧阳西木,是茶卿的男朋友,我们是自己非要送她来的,和她无关。请你不要介意。我们确实走的非常辛苦,她一路上都在呕吐头疼,高反厉害的很,我劝她回去她都不肯,她是诚心诚意要来支教的”
男老师听西木这么说,态度倒缓和了下来,他说:“我叫郎嘎古力,是阿坝州的,我在这已经呆了一年了,这里环境太差,条件艰苦,每次来的都坚持不到半个月就走人了,女的更不行,所以我劝你还是带你女朋友回去吧”
“我不怕,条件不苦我还不来呢。”茶卿说。
古力挠了挠头,又挑了挑眉头,这让他显得有些孩子气。西木说:“要不这样,你先带我们去看下她住的地方,然后给我们介绍介绍这里的情况,我们再决定走不走好吗?”
“住的地方?”古力手一指教室:“就住教室,几个课桌一搭就是床”
“啊?那怎么行,冬天不冷死了”黄学林嚷道。西木心里也是一惊,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他恨不得赶紧拉茶卿走人,茶卿看了看教室说:“行,没问题”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就走进教室把行李一放,对五个孩子说:“同学们好,我叫茶卿,从今天开始就由我来给大家上课。刚才古老师给你们讲的什么?”
“茶老师?”一个最小的女孩子好奇地打量着她,这个孩子可能还不到六岁,她的脸蛋红彤彤的,是藏民特有的高原红。
茶卿打心眼里欢喜。她答应道:“哎”
然后孩子们叽叽喳喳指着古力说:“他不叫古老师,我们都喊他谷子”
这就是茶卿和谷子的初次相遇,这个平常的刮着大风的傍晚。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太友好的,比茶卿还小好几岁的男孩子,会爱上茶卿并且热烈程度不亚于西木。他的性格和西木有相似之处,但不同的是,谷子更加单纯和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