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就这些钱，都是东拼西凑借来的。口齿不清，右臂失去知觉的母亲，颤巍巍跑遍全村，跑遍所有亲戚家借来的，不知忍受了多少白眼！…
那一刻，张雨怒了，他的眼睛里噙着泪水，他真想把手里的钱砸在女孩脸上，硬生生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最终，女孩儿很不情愿的接过了红包。
离开时，张雨像一头集市上卖剩的牲口，带着解脱和逃离的心情，跳上农用车。
回去的路上，看着两旁飞跃而过的庄稼，他感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此变得毫无意义，就像那一棵棵玉米，摘在哪里，就长在哪里，要割便割，毫不由己…人生啊，你到底是什么，难道就这样同一个不爱的人，昏天暗地的过一辈子么…
定婚以后，便要送节礼了，一年三次，端午，中秋，过年。迄今为止，张雨送过两次，定婚后两个多月便是中秋，送了一次，过年送了一次。今年的端午，母亲突然感觉身体不舒服，陪她去市里检查，没去送节礼，中秋就不能不去了。
这几天，厂里不时有女孩请假，都是对象来送节礼的。她们有的兴高采烈，有的垂头丧气。张雨一直拖到八月十四，才赶鸭子上架似的去了对象家。
节礼送的东西是很有讲究的，烟酒糖茶，必不可少，每样双份，还要去割两条上好的猪肋肉。
长满胸毛的杀猪汉也不怕冷，光着膀子，他那把刀子闪着森森的寒光，砍骨头就像切豆腐一样轻松，整个猪身，颤抖着便割下来一条，杀猪汉身上的肉也跟着颤抖。
一条肥的像牛犊一样的黄狗，懒洋洋趴在地上，对那些大块的猪肉无动于衷，斜着眼睛看着张雨，似乎在嘲笑他说，这玩意儿我都吃腻了，你们人类还吃…
备好礼品，来到丈人家，迎头便遭到对象小霞一顿奚落。问他端午为什么没来，张雨解释说，陪母亲去看病了。那个时候，电话还不普遍，信息相对封闭。丈母娘在一旁劝道，唉呀，人家这不是来了么。小霞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钻进里屋了。
中午，两个小姨子从工厂下班回来，向坐在正屋呆呆喝茶的张雨打声招呼，就跑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将做好的六道菜端了进来，随后，躲进偏房里吃饭去了，屋里只剩下张雨和老丈人。
酒过三杯，老汉变的健谈起来，讲些当年光景怎么怎么苦，现在日子怎么怎么好过之类的话题…
张雨便笑一笑点点头，象征性的端端酒杯，胡乱夹上几口菜。
老汉越说越起劲，口沫横飞，时不时猛烈咳嗽几声，吐出一口浓痰。
这顿饭吃的格外别扭，好容易等老汉吃饱喝足，痰也不吐了，张雨便推说自己吃饱了，家里还有些事情，赶着回去。丈人便打着酒嗝和小霞娘一起，将他送到村后，带去的礼品只留了一块肉，两包糖果。其间，对象小霞一直没有露面。
张雨将剩下的东西退回副食部，带着那块肉，回到自己家，交给了母亲。
母亲见到儿子，很是高兴，不时抹一抹红肿的眼睛。母亲病情渐渐稳定，基本可以料理自己的生活，好心的邻居大婶会不时过来帮她蒸一锅馒头，可以吃上一个礼拜。
张雨从那块肉上切下一大半，分给了邻居。剩下的，留着第二天过节包饺子。
陪母亲过完中秋，张雨延迟了一天回去上班，往家里承包的两亩多地里拉了一天的粪。秋后耕种之类，全部机械化，邻居们会帮母亲打理，只要拿些钱就可以了，不用多少人力。
由于挂念自己的生产线，张雨当晚便赶回了厂里。
回到厂时，天已经黑了，一进门，迎面碰到刚刚下班的杜明，笑嘻嘻的说，哟，过节回来啦。
张雨掏出一根烟递给他，问，我线上怎么样，没出什么状况吧？
杜明吸了一口烟，说，别提了，快下班的时候坏了两台机，我弄到现在才修好，手上的机油洗都洗不掉，手都裂了，看。
张雨往他肩上重重一拍，笑骂，别他的娘的跟多委屈似的，你有事的时候，我帮你看线，哪次像你这么娇气？我的工人们听不听话？
杜明嘿嘿一笑，说，还行，就你那两个夫人不怎么好管…
张雨明白，他说的是金金和小花，便问，她们怎么了？
“嘿嘿，也没怎么，只是我一看到那两个奶子，就两腿发软，走不动路。”
“滚蛋，你除了看人家奶子，还会点儿别的不？”说着，回头向远处看了看，她们住的那间小屋里黑黑的，没有灯光。
“咋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人家啦？别看了，下班时，我见她们两个骑着车子出去了。”
“放屁，闭上你的鸟嘴，还没吃饭吧你？”
杜明摇了摇头，撇着嘴说，我这光顾着给你修机子了，哪来得及吃饭？
张雨笑道：“行啦，行啦，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走吧，去炒两个小菜，喝几杯。”
杜明马上跳起来，差点在他脸上亲一口，拍手道：“就是嘛，这才是好兄弟！”
其实，厂里这四个师父因为竞争产量，互相间都较着劲。平时也就开开玩笑，喝喝酒，没什么深交。谁家里有事时，便托人帮自己照看产线，有来有往…
杜明跨上摩托，张雨猛的一加油门窜了出去。
“你他娘的慢点儿，想把我甩下去啊！”
“嚷嚷什么呀，又不是大姑娘上轿！…”
张雨和杜明来到常去的一家小饭店，选了个靠角落的位子，点了一盘老醋花生，一份鱼香肉丝，要了一瓶绵竹大曲。
由于饭时已过，店里冷清清的，只靠窗一桌，坐着两名大汉，喝的面红耳赤。伙计正趴在柜台上打盹。
杜明猛吃一阵花生，喝了口酒，说：“怎么，过节没和你对象出去玩一玩儿？”
“没去，定婚一年多了，到今天我只见过她五次，说话不超过二十句。”
“一年多了还没上过？”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啊，三天不见老婆就啃床板。”
“啧啧。”杜明摇了摇头，向远处桌上瞟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你小子不会享受啊，到手的鸭子还不煮了她，我定婚两个月就睡上了。早晚是你的人，怕什么呀？”
张雨点上一枝烟，叹了口气：“我对她实在没有兴趣，我总是怀疑她是个男的，不然的话，身上怎么没一点女人味？”
“关了灯总不是一样的？是个女人就行了呗。”
张雨吸一口烟，端起酒杯，说：“来来来，喝酒，别扯这些没用的。”
二人边喝边聊，一瓶酒喝完，又要了一瓶。喝到后来，舌头都有点大了，杜明便讲些跟女人睡觉的细节。
“那事儿，有那么好么？”张雨好奇的问。
杜明眼睛红红的，用手掩住半边嘴，神秘的说：“我告诉你，兄弟，真…呃…真他娘的爽…”
张雨心头一热，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金金，她那丰腴的身材，似乎就在眼前晃来晃去…
喝完第二瓶酒，夜已经深了，张雨酒量不如杜明，走路已有些摇晃。
杜明说，我骑车把你送回去吧，然后再骑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