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凌晨。
1949酒吧。
灰暗狭小的舞台上,一位黑衣女子,长发飘飘、黑衣飘飘、歌声飘飘:
无言独上西楼
月如钩
寂寞梧桐
深院锁清秋
……
是邓丽君的《独上西楼》。
以前和小琪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经常会来这一家酒吧坐坐。歌手是苏州姑娘,手指修长素面朝天,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声音轻软不卑不亢,很是让人过目不忘。有一次我跟她闲聊,问她是不是每天晚上到了这个点儿都会唱这首歌?
“是的。”
“为什么?”
还没等她回答,旁边的小琪莞尔一笑,好似一阵风吹过:“为了分手。”
“今天晚上怎么就你自己一个人呀?那个漂亮女孩儿呢?”一曲唱罢,她下台休息时走过来跟我打招呼。
“来,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吧。”我帮她要了一杯酒。
“我们分手了。”
“哦,很伤心?”她抿了一口酒,然后冲着头顶上方的射灯长长的吐了一个烟圈,饶有兴趣的看着烟雾弥漫。
“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我?呵呵,为什么这么问?我觉得单身挺好呀,有男朋友也挺好呀,所以现在我正在考虑什么时候才能好上加好呢。”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数面之缘,不甚了解。”
“我觉得你挺好的。”我端着酒杯笑笑。
“是吗?哪里好呀?”
“歌好,人好,身材也很好。”
“你醉了。”沉吟片刻,她微微的弯了弯嘴角。
“要不要我帮你叫出租车?”喝完杯子里的酒后,她起身把手指间的香烟摁灭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又冲我歪头浅浅的笑道。
我摇摇头,醉眼迷离:“为什么每天晚上这个时候,你都要唱这首歌?”
“那个女孩说的对。”她停住脚步,回眸一笑:“为了分手。”
……
剪不断
理还乱
是离愁
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
103
一场罕见的秋雨肆虐大地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
还有三天是我们的结婚七周年纪念日,张梅说想去五莲山光明寺烧香拜佛。
农民乞求庄稼丰收,渔民乞求风平浪静,码头工人毛巾搭肩狼吞虎咽就是为了能多抗几个麻包,诸如我等凡夫俗子们总该有个盼头才能让明天更精彩,要是连一个念想儿都没了,那活着还有个什么球劲。
可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心中有佛,形式并不重要,对吧?
为了说服张梅,我还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说有一次我带女儿去后山的驻龙山游玩,路过一个道院时,只见一位头戴紫冠獐头鼠目的道士正在为两位女施主布坛施法,好奇之下我禁不住斗胆竖着耳朵偷听了几句,原来是一位女施主偷情后欲念难断的破事儿,我连忙掩面遁去,心想罪过罪过,佛门净地窥视他人隐私,实在是大不敬。
后来我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着休息,没多会儿两位俨然已经圆满的女施主并肩走了出来,这时候道士忽然疾步小跑着从后面追了上来,道袍翻飞声若洪钟,字字如雷贯耳:“哎我说,两位女施主,方便留个电话吗?QQ号码也行啊!”
得手后,道士又转身招呼我,“哎我说,这位男施主,赏个光进来聊聊?”
我赶紧抱拳谢过,拉着女儿走出院子后笑得前仰后合满山起灰,心想哎我说,你奶奶个腿儿的,真是世风日下鬼影绰绰,不知道太上老君看到门下弟子堕入凡间后会不会气的踢翻炼丹炉自缢蟠桃园。
还是他老人家早已经看醉了尘世烟火,正磨刀霍霍向青牛,生火起锅百度上了牛肉汤?
“呸!呸!呸!”
听完故事,张梅冷着脸问我什么意思,“你心不诚,是不是故意的呀?”
“第一,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去,而且我也不想去;第二,如果你还想再质问下去,咱俩肯定又得吵架;第三,我想把这一条留给你说。条条大道通罗马,很多问题我们都可以和平协商解决。”我端坐法台,道骨仙风谈经论道。
张梅冷哼一声,半晌后怔怔的看着我:“这次我们没有离婚,你是不是很不甘心?”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面如寒霜。
“那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看这次谈话有必要提前结束了。”
“前几天你借口出差,其实只是为了去找她对吗?”
我吃惊的看着张梅,突然暴怒,拂袖而去。
暴风雨过后的家园,我们总是寄望于勤能补拙,却永远缺乏一个郑板桥精神。
有些话,有些事,你在心里想是一回事儿,你说出来是一回事儿,你说出来结结实实的砸在脸上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我多么希望张梅的第三条软声细语,比如:我可以不去,我也不是非想要那个形式,我只是觉得可以留个纪念。
只可惜,又是不欢而散。
这意味着,张梅的心中也有一座大山。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我们已别无它途。
千年修的共枕眠呢,站在阳台上,我大口的喘着粗气冷笑。
心想难怪现在佛祖的买卖一天不如一天——千年等一回,结果你给我送来了一个王八蛋;百年渡一舟,看看船上全是光着腿的负心汉。要么扯蛋、要么跳船、要么闭上招子学会冬眠……
这就是施恩给我们的狗屁生活?
我不相信。
我更愿意相信千年妖精万年仙,我们才只是刚刚修完一瞬间。
真经,还在路上。
祷告吧。
阿弥托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