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抵达泉城，结束了一段苦难的旅程。我无法回答母亲的询问，我没有脸张口。妈妈的头发愈加灰白，在下午煦暖的阳光里，像那片落在后山上的雪，闪着银色的光。有多少为我而生，若不能阻止斑白，则每一根斑白的头发，需有人付出代价。

在家里如坐针毡，胡乱扒拉几口饭，借口去公司，慌忙溜出家门，心中的悲愤不能舒怀，下意识的往市中心方向走，不觉绕到敏儿公司楼下。十二点一刻，敏儿出来，走路又轻又慢。旁边的饭馆坐下，我喝啤酒敏儿吃饭，絮絮叨叨的讲起了阶级仇民族恨。

“你们在一起好几年了，双方父母不都同意了吗？”

“同意。不就少一张结婚证吗，不是夫妻胜似夫妻。”

“你这次回她们家，她家人不都知道、同意的吗？你去了之后，她家人反对你们俩的事？”

“知道，同意。不反对。”

“那怎么最后你一个人回来了呢？”

“不知道原因。”我不想明说他人，我只说婉盈，“我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她这种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想不明白，你怎么可能对一个如此侮辱你的女人再三留恋？以我对你的了解，我难以想象。”

“敏儿，人对于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总是难以想象。我们不能想象奴隶社会中千万个奴隶是如何忍受的，而实际上没有几个奴隶是不堪屈辱去寻死的，人的忍受度是无限的。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接受的。年轻时我们都很高傲，慢慢的也就无所谓什么是有所谓的了。我也曾经有无数的信条，我认为男人需要怎么怎么样，女人应该怎么怎么样，如果女人胆敢如何，我就要如何如何。但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那些不容侵犯的信条，如同你的狐朋狗友一样，全笑着走开了。我就是一个输红眼的赌徒，只想捞回来。旁观者会看的很清楚，但每一个旁观者如像我一样深陷其中之时，不会比我更明智。”

“你们俩，不嫌累么。”敏儿叹道，“到底是爱呀还是不爱呀，纠结死了。我觉得她还是爱你的，但是她想要的太多了。反而什么也不能得到。”

“你该去问她累不累。”

“她是不是爱着淮南？”

“曾经爱过。现在和淮南搞在一起，打着恨、爱、同情、无奈等各种旗号，这些因素可能都有，但根本的目的就在一个钱字。”

“人沉迷其中很容易盲目，总自以为对方最爱自己。实际情况却未必如此。”

“我确定她爱我，毫无疑问，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点点滴滴装是装不出来的。”

“那是因为淮南很有钱？你和他比起来很差劲吗？”

“五十和一百。如果真是一个天一个地，我认栽。假若真是诱惑足够，我理解。郁闷就在这儿，淮南经济上比我有优势，但并不足够大，而他也有劣势，结过婚有孩子，不愿意要婉盈，综合起来比较，无疑我的分数更高。她从淮南那儿得到的金钱上的小恩小惠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她的经济状况，如果按照她说的，她爱我、和我在一起很幸福、想和我白头到老，那么她得到淮南恩惠而由此付出的代价是高昂的、得不偿失的。这个帐她不会算的吗？完全不合理，这是我纠结的所在。”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无非是内因和外因，内因就是她的本性，外因就是环境。我和她本性上有个共同点，都很执着。想起一件事，就一定要去做，否则浑身难受。我是直执，她是偏执。她对淮南谈不上爱，只是一种不甘心，这是一。而她的成长环境和曾经的经历构建了她一种僵化的心态。”

这时，手机有来电。我一看，是张媛，不方便接听，便不搭理，继续说道，“这么说吧，我们讲一个男人，他很爱他老婆，他绝无贰心。但是，如果他有和其他女人上床的机会，即便这个女人各方面都不如她老婆，他也会上，为什么？这是外快啊，反正也不打算动真的，有便宜不赚白不赚。有的女人对男女关系的态度如男人泡妞一样随意，伸伸手，就会从对方那儿拿到钱。如此顺手对其而言是不可抗拒的。第二个原因是钱。三是秉性和习惯。”

“什么秉性和习惯？”

“有的女人秉性多情，有的女人风流成性。在男女关系上，已放开了。做贼也罢，求人也罢，凡事开头难，由于种种客观的原因，一旦有了第一次，再往后多是无法自控，自己便抱有一种已如此，便如此的态度。和一般人的观念相左，别人视默守为常规，放纵一次需要一定的勇气，而有的女人相反，她们是坚守一阵需要极大的努力。”

“四是思维方式。我们做事要考虑的，用现代人的方式，文明人的约束去考虑可行性。例如我看上一个美女，非常想和她上床，但往往只是幻想下，一般不会有行动，因为我不会盲目地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我会权衡后果和可行性。而有的女人不是，她的思维很直接很简单很原始，欲求指挥行动，缺乏理性思考，没有约束力、道德观和羞耻感。饿了就要吃，困了就要睡，你见过动物抓住食物的反应吗？死死抓住什么都不顾。有的女人做事更像是出自本能的条件反射，一种生物基因带动的生理反应。”

“既然你已经分析的这么细致，还有什么可纠结的？驯兽师和兽同吃同住，亲密无间，也难免发生意外，驯兽师被野兽咬了之后，会去问兽为什么这样对他吗？”

“你说的对。我和她根本就是两种人。这样的女人再加上对金钱的异常渴望，又处在一个没有束缚与引导的环境中。想想吧。”

“是哦，你奇怪她，就像我奇怪你一样，明明把一切都看的很通透了，为什么还执迷不悟呢？”

“其实也不奇怪，驯兽师被兽伤，有的甚至差点丢了性命，旁人会质疑他为何会从事这么危险的行业，但是驯兽师伤好了之后，他会做什么，他会冒着生命危险，重操旧业。就像罪犯放出来之后绝大部分会继续犯罪一样，习惯成自然，我是这样，婉盈也是这样。人有时一旦纳入了某种轨道，就回不了头了。”

“是啊，道理人人都懂，一落实到实际，就都成了空谈。”敏儿饮下半杯酒，擦拭了嘴角，“对了，我打算下个月去杭州。”

“去杭州？”

“我爸一直想让我和妈妈过去生活。哎，去吧。”

“猴子知道吗？”

敏儿望向窗外，轻轻叹了口气，“我要走了。两点钟公司有会要开。”

我和敏儿一起出来，送走了她，挥手拦个出租车，歪在座椅上给张媛回电话，问她何事。

张媛气急败坏，对着电话喊，“你兄弟简直是禽兽，不对，禽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