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贴随笔（5）
靠，这两天忙乎啊，抽个空接着码字。把安全事故中的政府责任的历史简单地回顾一下，就不难分析6月30日蓟县莱德商厦这起事故了。
一方面，蓟县地处京津近郊，国务院眼皮子底下，事发地点又在县城繁华地段，而非边远山区的荒无人烟之所。众目睽睽下，网络监督下，想长期瞒报死亡人数在技术上讲是不可行的，干这一票，风险远远大于收益。所以，政府在主观上不会选择瞒报。另一方面，火灾不同于矿难。矿难现场深埋千米的地下，有时还会被地下水淹没，几个月都清理不出来。而火灾发生后，现场可以迅速清查，死伤很容易搞清楚。所以政府客观上也不太可能出现漏报。
我判断，蓟县政府准确公布伤亡数字的概率在99%以上。
我感到，中国当前的社会舆论有些问题。每当发生了事故，网上就是民意汹汹，直指政府。我不否认政府的毛病不少，但你骂人总要骂到点子上吧。政府公布的事故伤亡是否有造假，公众应该像当年“华南虎照”那样，用自己的脑袋客观分析，冷静判断，而不是仅凭情绪、凭好恶去判断。天津警方对网上造谣者进行处理，有很必要的。
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件事。我在二十来岁的时候，曾经当过几年记者。（呵呵，露底了。）当时，记得我刚买了自己的第一台电脑，当时没有宽带，要把电话线插在电脑上再拔号168上网，有时要拨几次才能连上。网速慢得要死，打开一张图片要等几分钟，有时等了五分钟才显示出美女的头和肩，我等着往下看，网页却卡住了，气死。就在这种恶劣的上网条件下，我居然以惊人的恒心和毅力了几个G的美女图片……扯远了，总之，如我在前贴中所言，在当时那个社会发展阶段上，网络还不普及，群众监督手段还有限，瞒报现象还比较普遍。恰好这时，发生了一起沉船事故，官方公布了伤亡人数，但民间有传言说官方瞒报。死者都是乘船赶集的农民，来自沿江几个村庄。我通过打电话、找关系，设法搞到了各村的死亡人数，加起来，确实超过了官方公布的数字。
看起来，情况确凿，瞒报无疑。我来自下岗职工家庭，有着朴素阶段感情，加上刚大学毕业，是个热血青年，一看见当官的就不顺眼。我立即决定给他们曝光。但我的领导认为必须逐个找到死者家属核实，整理出死者名单，才能报道。于是我出发了。真他妈的不巧，驱车几百里到了事发地，正值江上起大雾，能见度只有几十米。这种情况下很容易撞船或者触礁，按规定要停航的，但实际上除了国营大船之外没人有遵守安全规定（直到现在也差不多）。我花三百元租了一条烧柴油的小船，一开突突突冒黑烟，冒着危险航行在雾江上，去替天行道、为民请命。我见村就靠岸，上岸就问人，进家入户核实，忙乎了一天，最后的结论竟然是：官方公布数字准确！
原来，我电话调查到的那些数字是对的，但有重复计算。比如李家村死2人，张家村死5人，加起来是7人。但实际上，农村有自然村和行政村之分，一个行政村往往包括几个自然村。李家村是自然村，它的另一个名字是“张家村四组”，所以张家村的死亡人数里包括了李家村的那两个人。
由于租私人小船没有发票，船老大用烟盒给我打了张收条，回来以后，单位会计说我的财务凭证不规范，不给报销。我忙活了一通，没有挣到稿费不说，还倒贴了三百元。仅管如此，我还是颇有收获，就是对自己一些固有的观点的触动。
待续
顶贴随笔（6）
有网友曾经指责我是个“五毛”，专为政府辨护。事实上，我由于来自社会下层，步入社会之初曾经是一个激进的批判者。十几年来，由于经历的事情多了，心态才慢慢成熟。在工作和生活中，我逐步确立了自己的信条——不相信任何说教，不站在左边或者右边的任何固化立场，就事论事地探究事情的是非曲直，根据自己尽可能掌握到的事实、用自己的脑袋做出合乎逻辑的判断。
去年我在海外时，国内发生了温甬铁路事故。为这个事，我多次跟老外发生争吵。当时我的判断是，中国政府和铁路部门没有隐瞒死亡人数——既没有主观动机，也没有客观可能。如果给铁路部在这起事故中的表现打分，肯定是不及格，但他们确实没有试图向公众隐瞒死伤人数。核实死亡名单是需要时间的，是需要有一个过程的。让我们对照一下温甬高铁事故和挪威于特岛枪击爆炸事件，温甬事故比于特岛事件晚发生了一天，却早于它一天公布了死伤名单。但全世界都在指责中国政府“迟迟不公布名单”，意在隐瞒真相，却没有人去指责挪威政府。
关于这起事故，我认真研究过，在这里不想多论。我只想强调一句：中国现在正处于发展的关键期，对于突发事件处理不好，后果不堪设想。处理突发事故，真的很复杂。复杂性表现在：铁路部门全力发展高铁，既有为国争光、为民建设的因素，又有部门利益、个人利益的因素；高铁发生事故既有客观因素（欧美铁路事故发生率不低于中国），又有主观人为的管理因素；媒体特别是海外媒体的批评，既有怀着良好出发点的舆论监督，也有怀着意识形态偏见的恶语攻击。这些因素搅在一起，局面就非常难以应付。再加上铁老大的机制僵化一些，作风霸道一些，新闻发言人弱智一些，结果应急工作搞得一团糟。
在这些突发事件中，最令我担忧的，还不是政府应对，是我国的舆论质量。在现代社会中，大众对政府的舆论监督是必须的。总体而言，当前中国，这种监督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不是太强了，而是太弱，需要进一步拓宽和加强。但舆论有一个质量高下的问题，舆论监督应该是理性的、建设性的、负责任的，而不是主观化的、情绪化的、不负责任的、跟风起哄的。
想呼悠舆论的家伙是很多的。“华南虎照”事件中的陕西林业部门，和蓟县火灾事件等一系列突发事件中猛烈批评政府的某些“民意代表”，虽然两者根本不是一个阵营的，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把社会公众当成了不长脑袋的傻X，当成了可以轻易地被愚弄、被鼓动、被利用的“群氓”。
不幸的是，我们的舆论经常表现为非理性、情绪化的倾向。仍然以温甬铁路的那起事故为例，火车撞得稀烂，一片狼藉，要搞清到底是哪个小部件出了毛病，调查取证和论证确实需要时间。事故发生几个月后，网络舆论甚至一些名人又开始发难，指责政府迟迟不公布调查结果，“愧对亡灵”。像这类特大事故，在西方发达国家，调查工作往往需要连续搞几年，个别事故甚至十几年都调查不完，但中国精英们从来不指责西方国家“愧对亡灵”，反而赞颂那是对亡灵高度负责的精神。
在国内外巨大的舆论压力下，技术问题变成了政治问题，为了能够不“愧对亡灵”，政府于年底（12月28日）公布了事故调查报告。
我个人严重不赞同这种社会舆论，更不赞同这种工作作法。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