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不慌不忙地起了床，带着女儿坐第29路车直接去老姨家。转过街，看见老姨的店门口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女孩子，一手端着个小孩吃饭用的红色小碗，一手拿着把小勺，冲着站在面前吃饭的小男孩吼道：孃孃！喊妈妈。

只玩了一小会儿，小男孩好像又忘了刚才的训斥，抬起头不知对那扎着马尾巴的女孩子说了几句什么，那自称是小男孩妈妈的女子又叫起来，气极的声音高出刚才一倍：还喊老子喊孃孃，看老子省你狗日的！

我老家一带讲的多半是四川官话，就是好多好多年以前，湖广填四川之后，当地政府为了便于和外乡人交流，所以就把舌头摆正了，说出来的话呢，外地人勉强能听得懂，照现在流行一点的说法，叫做川普。

但是眼前的这个小女子讲的话，有些我就搞不清楚了，说得既快又咬住了舌头，就那个“省”字，是不是翻译过来：看老子抖你，看老子扁你之类带恐吓的话。

老姨的声音在店里不紧不慢地传出来：省规一没得？省规一了，整累了，逗进来吃饭老。

妈，你看嘛？他们不晓得是啷个教哩，咋个喊我喊孃孃嘛？

老姨说：你硬是安逸的很呐？我当初说帮你们带，你喊我们安心做生意，多找滴儿钱来，帮你们在成都买套房子；叫你们自己带嘛，你又说你带不好；交给你们妈带嘛，你又说没有教娃儿喊你妈。呃，还顺（横竖）都是问题哦。你又不想下子，娃儿从半岁起到现在，快两岁了，才看到你，你没有在家的这一年多，未必然看到是个女的，都教他喊妈，人家不骂你妈和你娃儿是神经病才怪？你听到又怕不安逸，以为我儿在外头还切找了人哦？

“听到都够了，我才说一句，你老人家就说起不歇气。不跟你说了，懒得跟你说。”马尾巴生气地冲进屋去了，只留下那小男孩一个人在外面。

看样子，这小男孩该是老姨的孙子周周了，那个被自己儿子喊成孃孃的女子，是老姨的儿媳妇林林，生下儿子半岁就跟着她老公去了内蒙做生意，这次可能是提前回家过年。

川妹子的靓，还是很有名气的。不是江浙一带吃糖醋鱼长大的那种温婉的美，巴蜀妹儿自小就开始嚼七星椒，长大后靓丽的外表自然透着股辣气在里面。这个林林就是其中之一。

看到儿媳把孙子一个人留在外面自己跑进屋去，老姨从店里急急地走到周周的身边。这叫条件反射：生意人很多疑。有见过大大咧咧的生意人吗？

卖小吃的，尤其是在这条特色小吃街上，一般中午到晚上，人是多一点，节假日就更不用说了，但在平时，早上10点以前，不会有几个人从门口路过。

老姨只是担心她孙子的人身安全而已，条件反射嘛，拐卖儿童的案件，全国各地，存出不穷，不是说有家人把三代单传的小孩放客厅里，就十来分钟时间，回来一看，孩子不见了，遍寻不着。于是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变卖了，把能借的钱都借了，凑成路费在全国地毯式的找寻，从不言放弃，历经千辛万苦之后，才查到小孩的行踪，被告知：当年的小孩，现已是美籍华人少年。这美国再好，必竟这十几年的亲情，这美少还是昔日那个咿咿呀呀的中少吗？

等她看到孙子一个人没事样的玩得很好，她才四周环顾起来。做生意的人，生性不是一般的敏感。

老姨的眼睛迎着我们，略微停顿了一下，她对我还有印象吗，还是老花眼在做祟。

我主动叫了一声：老姨！

她开始还有点停顿，但马上就睁大着眼睛，就在那张光泽度蛮高的胖胖的脸上，立刻堆起笑来，扬声打着招呼：我就说今天咋个风那么大，搞火是要来客嗦。

等我走近了，老姨才低声附在我耳边说：天要亮的时候，我梦到我养了一群猪哦。梦到猪的话，就是要来客的，还是不一般的客。

奇怪，为什么我每次梦见猪的时候，都是我包包里要进钱呢？多数是工资少数是奖金。真是一方一俗，也许她老家的周公跟我老家的周公，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