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外面会下那么大的雨,我的印象非常深刻,非常深刻。。。外面的雨像天漏了一样,是被倾泻下来的,雨水打到马路上,甚至激起了烟雾,整个世界都看不清楚了。
马路上车,更别提行人了,我走了好远好远,好疼好疼,雨打在身上疼,胸前疼,喘不上来气,睁不开眼,整个人像是进了地狱,当时就觉得地狱里都比现在好受。不知道怎么着,那时候,就想着死。
如果他的车没有在那时出现,也许我的生活会是另外的样子,也许他的生活也会比现在好得多,也许我俩,都不用彼此折磨,可是偏偏出现了,如果时光倒流,我宁可死在路边,也不愿冲出去
看到有光亮,我知道来车了,死一样的街道上只有那么一点灯光。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是冲出去。我不觉得可怕,因为那时我已经觉得自己疼到极限了,相反,死亡对我来讲却真真正正的是解脱。
车子开的很快,我不知道那时的我哪来的力气还能冲到马路上去,只是冲出去,我便失去了所有知觉了,没有疼痛,没有花费多余的气力,我便以为自己达成了我的目的。
那次,是我第一次自杀。
后来我知道,我是在第三天醒过来的,我醒来是在医院里,左胳膊和左侧大腿骨折,脑袋缝了几针,脑震荡,还有左边胸部最下面一根肋骨骨折。医生告诉我,除了车祸的伤,我全身还有很多淤青,像是被人打的,我才明白,原来当时左面胸部的疼痛,是肋骨折了。
我问大夫的第一句话是有人为我交医药费么?大夫说有的,而且他一直陪着我,我当时眼泪下来了,我以为是妈妈,在我真正需要她的时候,她还是爱我的。可是没有多久就进来一个男人,我没见过的男人,中等身材,普通的长相,还算儒雅吧,但是整个人憔悴不堪,像被霜打的茄子,强挺着精神,看到我醒了,关切的问我感觉怎么样,聊了几句我才知道,他是撞伤我的那个人。
那个男人问我为什么那么晚还在街道上,为什么全身是伤。我当时就崩溃了,那时候还是小,觉得委屈的不行了,不管是谁,都是一根救命稻草,我就哭着告诉他我的一切,但是我没有告诉他我是冲到他车下面的,因为我害怕,害怕他听了以后就不管我了,就不承担责任了,他现在是肇事者,所以他要给我看病,如果说出实话,他会怎么样?
他每天下班后都来医院看我,陪我吃完晚饭才走。
他那年29岁,在一个事业单位工作,自己平时也做点小买卖,这是他照顾我两个多礼拜我知道他唯一的信息,他一直没和我说他的家庭和他的生活。
他总是劝我,劝我想开点,毕竟自己还小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可是我看他的样子也特别憔悴,总像比我受了更多的伤一样。于是在稍微熟悉了一点以后,我问了他让我遗憾终生的话:为什么你一直是自己来照顾我,你没有家么?
他就一下子愣住了,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说没了,什么都没了,都怪他自己,他是个千古罪人。
快30岁的大男人,在我一个18岁的小姑娘面前哭了出来。
那天,就是我冲到他车下面的那天,他之所以半夜冒着大雨开车出来,而且开的那么快,是因为她老婆突然大出血,他爱人怀孕7个半月,睡前洗澡时滑倒了,半夜突然大出血,他才火烧眉毛一样的送他爱人去医院,没想到雨太大,开的又太快,肇了事,差点出了人命。
我很奇怪,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婆大出血了他还有时间陪我,他一把把的拽着自己的头发,说当时撞到了我他就狠命的打轮,一下子撞到了路边的大树,他老婆就受伤了,车子也开不了了,等120到了,他老婆都大出血救不回来了,一起走的,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子。
我五雷轰顶了,我这辈子虽然没做过什么好人好事,但是我从来没害过人,从来没有过害人的心,可是这次呢,是我的冲动和愚蠢害死了一个女人,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也害了这个男人。
这是我人生中最痛的一次,因为我夺走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从那时开始一直到现在,一直在自责中,我没有一天忘记过那对母子,没有一天不对自己那天的事情自责,甚至恨我自己。我不知道应该如何补偿,因为不管怎么做也补偿不了自己的过错,我磕过无数个头来对天道歉,可是这太无力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自己的错,怎么来形容自己的悔恨,甚至我觉得,我的生活之所以走到了今天的地步都是应该的,因为这是我该得到的报应。
我没有和他说。。。我不敢说出真相,本应死掉的我,是被他救起的,而且我还害得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出院以后他和我说,想要我复读一年,它本身也应该承担一定的责任,所以希望我能复读一年再考上更好的大学,他供我,也没图什么回报,就是不想看着这么好的孩子就这么白瞎了。
我想抽自己,我哭得眼泪婆娑,想立刻告诉他别这么对我好,我是害他家破人亡的人,我应该下十八层地狱才对,可是滑到最边上说不出,只知道哭,只知道摇头,他以为我在感动,在感激,于是不由分说,坚定了他自己的念头,出院后的我,住到了他家,回到了学校,开始了我的复读生活。
我知道我没权利这么做,可是人都是自私的,我当时就是认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只有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学习,考上好大学,将来出息了好回报他,而且不抓住他这根救命稻草,我真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子,自私的我,接受了他的一切恩惠。
人都是感情的动物,我18岁,正是情感丰富且懵懂的年龄,我就爱上他了,他外表一点不优秀,但是人很好,没有什么脾气,而且很儒雅,总像个长辈一样照顾我,可是我根本不敢,而且每当自己看他看的入迷的时候我就狠狠地掐自己,因为我根本不配,我是害他家破人亡的人,我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他,所以我就拼命地藏着这份感情,想着考上离家很远很远的大学,然后能脱离开他。我并不是想不报答他,我只是想在感情上脱离开他,等学成回来,好好回报他。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人争不过命运的安排,我原本信心满满的第一志愿没有考上,第二志愿,便是我前一年考上的大学,就在这个城市,和他家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他很高兴,说还可以继续照顾我。
我对他说,正好我读大学了,也离开你家了,耽误了你一年,你也赶紧给我找个嫂子吧,别总自己一个人,等我毕了业,好好报答你们。
其实那时候我真的看到了他眼睛里有异样的光芒在闪烁,可是转瞬即逝,每次提到让他再找个爱人,他就闪烁其词,这次仍然如此,但是目光不逃避我,只是说等你毕了业再说吧。
大学期间,我仍旧保持每个礼拜回去一次的习惯,心里特别特别恨自己,不敢对他有非分之想,可是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每个礼拜不看到他就觉得生命中缺少了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