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目光如电,紧盯着褚艾云的眼睛,然后突然绷直身子敬礼。一旁吊儿郎当的美国人转过脸来看了一眼,又转过去继续抽烟并接听电话。志愿航空队都是些老油子,军纪涣散且内部没有军衔,没有向任何人敬礼的习惯。
褚艾云却不敢如散漫的美国人一般怠慢,他甚至有些不足所措,几乎下意识地五指并拢,还一个军礼。然后,他察觉到戴笠脸上的一抹异样。
“我在广德见过你们忠救军的大部分首长,没一个敬礼像样的,没想到,褚老弟是个例外。”
“是,中央大学入学时,接受过短期军事训练。”
副艇长赶紧应变。
“果然是投笔从戎的书生,好好,这里乌烟瘴气,我们到外面走走。”
两人并排走出指挥值班室,到了外面跑道边。
“委员长很器重你啊,特意派我来接你去重庆。”
戴笠再次开口。
“褚某受宠若惊了。”
“呵呵,你不知道,委座正在和英国人商谈入缅作战的事情,英国人是百般刁难,他们就是小看我们中国军人,认为中国兵穿草鞋,不能打仗。你们这件事,势必在国际上大涨了我军的威风。怎么评价都不为过啊。”
“过奖过奖。”
“对了,他们说你是浦东人?”
“我是浦东本地人。”
“不对,不对,你不是浦东人。”戴笠突然笑了起来,“你的福建口音是藏不住的。”
“嗯,是漳州一带。”
“戴局长果然好见识,褚某确实生在漳州人。”
“那怎么到的奉贤?”
“是我母亲改嫁到了浦东,我中学以后,就跟着到了奉贤,一晃也十多年了。”褚艾云小心应对着。关于母亲改嫁这样被逼无奈的即兴发挥,他有生之年,都不免要记恨戴笠。
“果然,我说我不会听差,你在漳州哪所中学就读?”
“怀仁中学。”
如戴笠所判断,褚艾云还确实就是漳州人,而这所叫做怀仁的学校确就是他母校(某师范附中)的前身。
“怀仁?怀仁不是女中吗?”
“这个……”褚艾云感觉如被重重一击,好在他有个优点,越是事态紧急,越是有几分急智。他立即意识到,无论如何已经不能回头,必须死死咬住是男校。他就不信这个戴笠就真的记忆超群。
“戴局长果然好记性,怀仁在清末确实洋人教会女中,但是从民国18年开始就招收男生了。”
果然,戴笠被他唬住了,显得有些迷惑。至于日后会不会露相,褚艾云管不着了,他想过了,如果戴笠调查他的出身,最坏的情况是查出他虚报学历,不至于引起其他怀疑。
“想必这些天,褚老弟还会上外国报纸头条,实在扬我国威啊。”
“哪里哪里,首功非欧阳寿上尉莫属。抢飞机的主意是他出的。”
“褚老弟不必过谦,欧阳上尉尽的是军人本分,而你是百姓的楷模。如今这抗战进入了最艰难的时刻,你也知道,今年一整年战场无大胜,长沙那边还在胶着,你背后这滇缅公路也是风雨飘摇,随时会被日本人切断。情势之紧迫,几乎让人窒息。正需要这样的好消息来提振国人民心士气。”
“我……”
“我知道你加入了忠义救国军,不过,浦东的那些土忠救大多是乌合之众罢,也没有正式编制。今后起,你就在大后方,一样抗日。”
“可是什么?你的照片上了报纸,还想着回去?老弟,第一次身陷险境还能全身而退是勇士,但是第二次再陷进去,那就是不智了。”
“但是我还想报效国家,在前线多杀几个鬼子。”
褚艾云赶紧找理由,本意当然是想法绕出格道理出来,好回去,但是戴笠说的倒是也没错,他昨天被记者拍了照,要通过敌占区显然凶多吉少。
“那好办,到了重庆,你向委员长提。想去那个部队,就去哪个。空军也行……”
两人说着走到飞机边上,远处一支机械化部队正在集结中,十几辆苏制t26坦克停在路边,卡车一辆接着一辆向南开去。
“那是党国最精锐的部队,昆仑关打出的赫赫威名。眼下正在云南征兵,可能要去缅甸。大学生从军至少是少尉军衔,如果你去,自然更不一样。可以到参谋部门当差,也比较安全。”
褚艾云低头不语,他一时也想不出赶紧穿越半个中国回到上海的办法,但是参加国军,显然也不是他想要的。
“不说这些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上飞机。”
戴笠催促褚艾云上飞机,副艇长这才意识到,戴笠私人的行李可真是不少,到现在才装完,他知道这个军统头子刚从缅甸回国,不清楚为什么带了这么多东西,不会是走私吧?他茫然地跟着他上了飞机,飞向一片新的未知。
褚艾云无奈飞赴重庆,419号继续在杭州湾等待,程大洋没有听取林秀轩的建议去调查春日丸,继续在这里等着褚艾云的下落。实际上,如果他排除侥幸想法,应该很容易想清楚,褚艾云去了云南,哪儿那么容易回来了。如此这般419毫无作为的白白等了10天,期间唯一的收获,就是依仗着技术优势,收集到了各方面的通讯。从整理的情报看,近卫内阁岌岌可危,飞虎队不知为何提前出现在云南,这一事件也给了近卫沉重打击。日本报章的主笔们,一个比一个调门高,都喊着要反制美国,显然视美国派出志愿人员为严重挑衅。主编们也对近卫政权优柔寡断,前后矛盾的行为大加挞伐。各种文字添油加醋,将美国形容为传统上欺软怕硬,建国以来从未真正赢过一场对外硬仗的国家,总之是想尽方法撺掇着国民准备一战。褚艾云飞赴重庆,正赶上老蒋携夫人去眉苗拜会维维尔。于是与主管青年训练以及征兵的陈诚见了面。这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各种新闻中,然后就不见了。
位于鹿儿岛的日立重工的樱岛船厂门口,影佐祯昭身着便服向里走,腋下夹着几分报纸和一个文件袋。远远可以看着车间内火花四溅,工人们正在按照牧野的图纸加工一个圆形的加压舱。这项工程并不困难,因为只需要保持20个大气压的压力,对材料和工艺无特殊要求。
有时候,影佐真的有些佩服牧野,他确实是带着真才实学回来的,相对而言,另两位就显得无用很多。尤其是浅野,每天咋咋呼呼,叫嚷着即使开战也无所谓,有他在,完全可以打赢战争。但是怎么看,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几天前,大西从联合舰队打来电话,提议将这三个人分开,以此避免被一次干掉。同时他建议,将浅野分给海军,由联合舰队保护,显然大西很看重浅野,认为他对海军更有价值。牧野争分夺秒想避免开战的想法,并没有感染大西。
影佐来到经理室,小心关上门。然后点上一根烟,粗略翻看今天的报纸。
头条是重要间谍佐尔格与日本情妇在东京被捕,四方凉二立下大功,亲自带人冲进其寓所,搜出了密码本和电台。可以想见,尾琦一定在四方那里吃了不少苦头,最后熬不住,把老板供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