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说是小男生，是从大人的角度叫的，其实她应该喊哥哥。

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儿是不会喜欢同年龄段的小男孩的。因为男孩发育要比女孩晚，这个年龄段的男孩普遍比女孩的个头矮，女孩会喜欢一个个头比自己矮的男孩吗？

还有，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男女界限很明显，兴趣爱好也不同，话也说不到一块去，基本不相往来。不往来，谈什么喜欢？

青袖喜欢的男孩在附近的中学上初三。他个头有一米7多，青袖一米55,。他很像日本动漫片中的男生，那段时间青袖非常迷日本的动画片。

他身材瘦高，梳着不羁的长发，眉眼细长，面庞冷峻，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不经意的微笑。

青袖放学后，并不急于写作业，也不急于回家，而是出去玩。因为这个时间回家就要替父母照看小店，就没有那么自由了。等快到吃晚饭的时候，她才回去。这段时间她可以说自己在学校写作业。

只要她回家就没那么自由了，所以她宁可在家作业。写作业是逃避做家务或者照看小店最合理的借口。

青袖所谓放学后的玩耍，实际就是跑到隔壁中学的操场上看中学生们进行各种体育比赛。

在这里，她喜欢上了看排球比赛。

也是在这里，她迷上了那个男生。他总是如大鹏展翅般高高跃起，然后重重一扣。身手那么敏捷，又是那么有力量。

小女孩的迷恋就是天天跑去看他，等他从身边走过时，心跳加速、呼吸加快、正眼也不敢看他一眼。

青袖被这种迷恋陶醉着、折磨着，没人发现她的秘密，直到有一天一个神秘且妖艳的女人突然悄悄地来到她身旁。

那一天傍晚出奇地热，而且很闷，都说要下雨，憋了一天了雨也没下来。

即便如此，学生们仍兴致勃勃地在操场上运动、挥汗如雨。

青袖从小学里溜出来后，照例来到了排球场。她没有挤到场边，而是依旧站到了远处，一排高而厚实的冬青后面。

因为天热，男孩子们都光着膀子在打球，也包括那位小哥哥。他一身腱子肉，阳光又有朝气。

青袖手里拿着一块手绢，不时擦擦额头上的汗。她看得太入神，竟然感觉不到热了。

不，不太对，她现在没看球了，但仍然没感觉到酷热，而场地里其他的人因为热都在使劲地摇着扇子。

但是她的确现在没有感到很热，甚至她还觉得有些凉爽，更甚至她感到有点阴冷。

你喜欢这样的男孩啊！冷不丁一个声音从青袖身边响起，她惊得一哆嗦，扭头看，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女人已经立在她身边。

这个女人穿着一身黑色席地的长裙，留着长长的、染成乌黑色的指甲，还有黑色的嘴唇，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

一来青袖有过接触陌生人倒霉的教训；二来青袖的父母也叮嘱了多次不要理会陌生人。所以，青袖背起书包转身欲走。

而那女人伸手拉住了她。她的手很冷，青袖身上的热量仿佛瞬间就被她吸走了。她迈不开步，冻僵了一般。

女人凑到青袖耳边，低声说：只要你不跑掉，我就松开手。

青袖点了点头。

女人松开了手，青袖马上感到温度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女人说：我刚才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那个打排球的男孩儿？

青袖这样的小女孩子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类问题，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她选择了不回答。

女人又说：你怎么不说话？不否认就是承认喜欢他了。

青袖还是不回答。

这孩子，这么内向啊！你那些亲戚可不这样啊！

你认识我们家的人？青袖终于说话了。

岂止认识，简直很熟。

阿姨！听说是熟人，青袖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小嘴倒甜。女人哈哈笑道。

我怎么没见过你？青袖问。

嗨，难道你爸妈认识的人你都认得？女人反问。

这话对，青袖想，然后又问：那你怎么从不来我们家呢？

怎么说呢，你妈妈不太欢迎我，所以，我就不去你们家了。

青袖明白了，原来她是妈妈讨厌的人。怪不得没见过她，她却认识我，青袖想。她转身又要走。

女人再次拦住她，不过，她没用手。她说：你刚才答应了不走掉的。

青袖只好站住。

女人说：你想走，是因为我刚才告诉你，你妈妈不欢迎我？小姑娘，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不喜欢的东西未必就是坏东西呢？

青袖没回答。

女人继续说：比如，有没有一样食物，你妈妈说很难吃，但实际上你自己吃起来却很好吃？

螃蟹，青袖几乎脱口而出。青袖在山里吃过小螃蟹，河里的，烤着吃，连皮一起吃。所以，刚来东部第一次见到海螃蟹时，她没想到这东西能长这么大。但是青袖母亲告诉她，这玩意就是大点，没什么稀奇的，跟家乡的一个味。后来，青袖的同学吃螃蟹时，给过她一个腿吃。那味道自然不同，印象深刻。

女人对青袖的回答很满意，又问：又没有一样东西，你妈妈说很不好玩，实际上却很好玩呢？

过山车。青袖说。在公园里第一次见过山车时，青袖妈说这玩意儿不好玩，转得人头晕，还要钱。但后来学校组织春游，半价，学生们都去体验了一把，青袖觉得很刺激，当然很好玩。

哈哈，女人笑道：我再问你，有没有一种衣服其实很难看，你妈妈却偏要说很好看，逼着你穿呢？

青袖沮丧地说道：校服。

女人得意地笑道：你看，你妈妈说的不总是对的，对吧，你妈妈不欢迎我，并不能证明我就是坏人，对吧！

青袖想了想，点了点头。

好，很好，你看我们终于可以很好地交流了。我再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男孩？

青袖说：他不会喜欢我的。她没有直接回答，但言外之意是喜欢。

女人说：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

青袖说：我从小就有个算命先生说我是害人精，专门害男人。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青袖说：有什么好笑的。她就把她的遭遇还有姐姐们的遭遇说了。

女人说：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妈妈有时候都不说真话，那么那些人为什么说的就一定是真话？

可是，男孩们都不跟我玩。青袖说，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女孩们也不跟我玩。

想让男孩们喜欢你很容易。那女人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很柔很柔：你知道吧，这是女人天生的本领，你也有，甚至比她们还强。

青袖脸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

女人说：只是你不知道该怎么做而已。你想试试吗？

不知道为什么，青袖本来想摇头，但却做的是点头的动作。

呵呵，把眼镜摘下来，你不觉得你这个眼镜很难看吗？

妈妈说我的眼睛不好，会伤人的。说着青袖摘下了眼镜。

真是你妈妈说的？你妈妈怎么会这么说？你这样的眼睛才叫迷人呢。那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也摘下了自己的墨镜。

这样，青袖第一次看见了那女人的眼睛，不大，但很深很深。青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陷到她眼睛的黑暗深渊里，青袖极力躲避、极力想抽回自己的目光，但却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