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咳嗽一声，她一惊回过头来。果然，从正面是看不见她的容颜的。但我似乎可以感觉到面纱后面是一张清秀的脸。

我说：我打个招呼。说好不偷看你的，我给你摆了床，从门口路过正好遇见你。是无意间看见你的，这个不算偷看吧！

不算！她轻轻地说。

我想问问你睡一楼合适不？反正我们这空屋子多，你睡楼上也可以。住一楼就是潮气重，再有就是蚊子多。

一楼就行。

我转身欲走，她说：过一会儿饭就做好了，你下来吃吧！

我说谢谢。到底禁不住好奇，问她：你戴那个面纱我觉得很古怪。你能摘下来吗？

她说不可以。

为什么？

对你不好，真的！

我无语了。

中午下来吃饭的时候，又没看见她的身影。桌子上有她留的纸条：谢谢你给我做的一切，床很舒服，衣服也很好。吃饭还是分开吃吧！我怕影响你吃饭。你不用洗碗，回来我收拾吧！

我安静地吃饭。她做的饭菜尚可，比我做的好，但还没有到一吃难忘、欲罢不能的地步。

吃饭的时候我在想她在房间里休息吗？我是不是过去看看？一想起她的警告我又裹足不前。我还是给她留张条吧！内容如下：

青袖，你不用这么客气！如果你再说谢谢的话，我也得谢谢你给我做饭。这样你谢我我谢你，太累了。我很想问你为什么一再不让我看你的样子，难道看一眼就对我不好吗？而且你一再说你是个不吉利的人，这又是为什么？你如果不把这些事情说清楚，我就愈发想看你，想了解你。我不是迷信的人，但你要知道男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晚饭时依然没见她，又有她留的纸条：男人如果能克服自己的好奇心，那他一定是个成熟的男人、一个有城府的男人、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你还坚持想知道我的事情吗？

我回到：想，另外我不成熟，也没城府，心里搁不住事，也不值得女人信赖，所有我有众多理由知道你的事情。

我带着狗出去遛弯。我知道她会过来收拾碗筷。

九点钟的时候，我回来时，她在厨房里的黑暗里坐着。

我着实吓了一跳。她说你真想知道我的一些事情？

我说是的。

她说你别后悔！

我说没啥后悔的。

不知道从哪说起…

从最近的吧，我说。

八

后来青袖讲她的故事也一直坚持在黑暗中讲述。

我知道她又会说这样做完全是为我好，是为了保护我，因为她是一个不吉利的女人。

不过那天她还给了我另外一种说法：在黑暗中讲述，我们不必在意讲述者和倾听者，甚至可将他们完全忽略而专注于故事本身。正像我们喜欢读《红楼梦》就可以了，完全不必在意曹雪芹究竟是男还是女。

她说的也有道理。

她讲述时语调平和，不带地方口音，不含语气词，因而也没有流露任何感情色彩。以后我会知道她这是有意为之。

青袖说她前一阵子是在另一个城市打工。也就是她所说的最近的一次经历。打工的地点是一家洗车店。

之所以选那是因为要穿工作服、要带工作帽、不用坐办公室。

她这样说我基本理解就是和她现在在我这的装束一致。只是茶色眼镜替代了蒙面的面纱。

她的解释又是她是个不吉利的女子，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保护男人们。

她的这种说法分明是暗示只要男人一看见她的庐山真面目，就会霉运缠身。这哪是防止秀色外露，分明就是防止麻风病嘛！

对我的质疑她不置可否。

她说她选那家洗车店打工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那的店老板非常正人君子的样子。店老板姓曲。青袖在当地的晚报上看见过介绍曲老板事迹的文章。大致说来曲老板有以下光辉事迹：

一是曲老板对妻子不离不弃。

曲老板四十来岁，十几年前，也就是他和妻子刚准备结婚时，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妻子瘫痪在床。

他们辗转了多家医院，医生们的结论一致：他妻子一辈子都将与轮椅为伴。

曲老板高大英武，倒追他的女孩子无数。当时，他和妻子连结婚证也没领，曲老板为了给准老婆治病已经倾其所有，他可谓仁至义尽，如果这时他选择分手，他准妻子不会说什么，他准妻子的娘家也没什么怨言，就连社会上的人也没什么好指摘他的。

而实际上，他妻子主动提过多次分手，但曲老板始终不为所动。

后来，他老婆选择自杀。瘫痪在床的人的可悲之处在于想寻死都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