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自己有没有对曾经的老帮主动过手的问题上,金小四却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清白的。
无论自己,又或是身边的阿豹等心腹手下,都没有做出过任何对老帮主不利的举动。
这一点,金小四心里明白,周路生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若非如此,有这么一桩血仇横在两人中间,自己能让他周路生这么一位前朝遗老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
开玩笑!
但金小四终究没有开口反驳。
此时此刻,无论他说什么都已没有了用处。
毕竟,就算他并没有做出暗害大哥,逼杀同门的事情,今夜才从鼎香楼回来的自己,对于门规中明令禁止的卖国投敌之罪,却是毫无反驳的余地。
更何况,今夜如周路生,如明伯这些人摆明了是要自己的性命。
既然如此,他金小四又何必要做那些宛如小丑一般的挣扎动作,反倒叫眼前的这些个仇敌瞧了笑话。
“为了保住我那刚刚怀了身孕的妻子,对于岳父病亡一事,即便心有怀疑,可等到最后,我又不得不做出一副相信的样子来……”
周路生的控诉还在继续,声声泣血,句句真情。
而在周路生之后,又有其他几位帮中元老,各自说了许多金小四曾经犯过的罪行。
最后,才是九叔。
“金总堂主。”九叔端起放在右手侧矮桌上的茶碗,轻抿一口后,将目光盯在了金小四的面上,“我记着,你昔年是拜入天津方师兄门下,入的我洪门门墙?”
江湖人最重尊师重道,对于九叔的这个问题,金小四终于无法再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他只能抬起头来,将自己的视线与九叔对上,冷笑着点头,“是。”
他已经猜到九叔想要说些什么了。
果然,在见到金小四点头应是以后,九叔口中冷冽语气不减,继续寒声问道,“那你该是知晓我洪门门规了?”
“当然知晓。”
九叔冷笑道,“既然知晓,那你可否说说,私设香堂,自立门户,照门规该怎样惩处?”
对于九叔的问题,金小四再次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虽然自己当年的动作并不像周路生所说那般明目张胆,但老帮主的死,自己终究还是做了些顺水推舟的事情。
无法反驳。
况且,就算此时自己反驳出声,将道理说出花来,在正堂里以九叔为首的这许多人铁了心要找自己麻烦的情况下,难道还能期望凭语言来说服他们?
人到中年,金小四早已过了天真的年纪。
他索性不再搭话,只是立在一旁冷眼瞧着九叔等人说话。
在金小四的心里,此时还存有一分哪怕万一的奢望。
后院里住了金小四十几二十个心腹手下,只要他们当中有一人能瞧见正堂这边的异样,自己就能寻到翻盘的机会。
更何况,还有今夜才向自己送了投名状的唐保华,已经约好等他送了那位太君回去便要来总堂与自己说话。
所以,拖着吧。
金小四心思暗转,九叔立时就瞧破了金小四的打算。
他心中哂笑,虽然自己选择在今夜发动算是勉强了些,让周路生等人很难调动全部心腹来到总堂所在帮忙。
但有青阳山派来的四名身经百战的特务排战士在,只这么一点人数上的差距,其实早就已经不再。
金小四的心腹手下此时都已叫人结结实实的绑在了后院的廊柱上,金小四心里奢望着自己的心腹们能够及时赶来救驾,无疑是想的太多。
九叔没有要去打破金小四心中幻想的意思,他只深深瞧了金小四一眼,随即继续开口出声。
“不答?好。”
“那我再问你,谋害香主,行刺杀人,又该当何罪?”
金小四仍然不答,九叔也没有想着要等到他的答复。
话才说完,九叔口中的下一条罪名,已经紧跟着自九叔的口中吐出,“**掳掠,恃强欺弱之举,你总不会没有做过吧?”
“我虽只到了短短几天,但你金总堂主在阳城县里行凶称霸,仗势欺人的名头,可是一点儿都没少听见过。”
有九叔这几天的亲自打探,再有周路生、明伯等人检举告发,金小四这些年里在阳城县做过的恶事,几乎都已被展露在了九叔的面前。
随着九叔逐条念出,金小四的面色也变得愈来愈显难看。
到了最后,却是站在金小四身侧,一直都小心谨慎盯着屋内众人的阿豹,忍不住上前半步叫出了声。
“混江湖的,本来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哪个手上能没有点人命案子?”
“大家加入帮派,从来就是为的出人头地,能过上好日子,我可不相信,在座的你们诸位就没有做过这种事!”
若非有小艾等人手上的短枪指着,此时攥紧拳头情绪激动的阿豹,几乎都已要准备扑进人群中对九叔动手。
还是金小四瞧出屋内的气氛不对,赶忙一把抓住了阿豹的右臂,低声斥道,“阿豹!”
原本,对于九叔的这一系列责问,金小四只想要用沉默的方式来做出应对。
可叫阿豹这样一闹,无异于就是不打自招,令金小四实在是有些坐蜡。
瞧着金小四与阿豹此时虽然恐惧担忧,却没有半点儿悔恨的面色,九叔心中愈来愈气,终是忍不住叱问出声,“跟日本人混,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盯住眼前的金小四,九叔咬着牙冷声质问道,“金总堂主,你身为方师兄的弟子,又做了群英堂多年的大哥,你不会不知道我洪门最大的宗旨是什么吧?”
“无论是当年跟随中山先生革命起义,同满清鞑虏死战,又或是现今抗日救亡,立誓驱逐日寇,宁死不做亡国奴。”
“我门中千千万万义士抛头颅洒热血,牺牲惨重!就说方师兄,两年前去刺杀一名在平津倒行逆施无恶不作的日本大官,最后失败以致英勇就义,血洒长空!”
字字直扣心底,句句振聋发聩!
九叔的一番话,令金小四面色尴尬,隐隐透出些许悔意的同时。
一旁明伯等帮中元老们,也都因着这些话而心绪激荡,个个都涨红了脸,就好似此时站在金小四面前做凛然叱问之举的是他们本人一般。
明伯更是忍不住站起了身,将手里的拐杖用力的往地板上杵了几下,瞪圆了双眼,指着金小四喝骂道,“金小四我问你,你今天这么做,对得起洪门先烈,对得起你的师父吗?”
其余一众叔伯元老,包括周路生在内,也各自开口,数落出金小四的种种罪行,落井下石。
“他是总堂主,铁了心要投靠日本人,有不愿意的弟兄,好些个都叫他姓金的派人给灭了口!”
“就是阿豹动的手!”
“今天就当着祖师爷的面杀了他们,以正帮规!”
等到了最后,自众人口中说出的话竟是悉数统一在了一个“杀”字上面。
就好像不杀金小四不足以平民愤,不杀金小四不足以正帮规。
不杀金小四,就对不起民族抗日大业,对不起千千万万的中国百姓一般!
他们浑然忘了,就在今晚之前,他们但凡在路上遇到了金小四,都需要恭恭敬敬的行礼,都会规规矩矩的喊一声总堂主,金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