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德只是摇头，“一言难尽呐……”
虽说嘴里说着一言难尽，但康拉德还是向安国说起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上海滩的原因。
又灌了一杯酒下肚，康拉德的面上现了几分苦笑出来，他苦笑着从头说起。
从当日与安国在露西妮号远洋巨轮上分别说起，一直说到他今天晚上在那家法国酒吧门口遇到安国为止。
整整一斤多白酒下肚，康拉德才终于说完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当初在露西妮号上与安国分别以后，康拉德便径直搭车去了南京。
他曾经有过在南京陆军大学的任教经历，那一次不远万里从美国搭船到南京去，也是为了找自己的几位老朋友帮忙。
不过，康拉德在南京待了也不过就一个多月的功夫，便又不得不从南京离开。
毕竟当时正逢日军大举进攻，整个华北华南全都打成了一锅粥。
面对日寇的步步紧逼，兵力紧张的国民政府，便是连军校里的教导团都派去了前线，康拉德在南京的几位中国朋友，自然也都要随军出征。
“我现在还能活着找酒喝，但我的朋友们……”
说到这里的时候，康拉德的眼圈已有了些泛红，“后来我听人说，我那位最好的中国朋友，领着不到一个团的兵力阻击日军主力，最终全军覆没。”
“我的朋友弹尽粮绝，他带头走出掩体，举着大刀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又是一杯酒水入喉，康拉德抬头向着窗外看去，“就在这淞沪，在这上海滩……”
受到康拉德的言语触动，安国也不禁想起这场国战刚刚爆发的那段日子，在中华大地上所涌现出的一位又一位英雄豪杰。
不惧生死，不畏牺牲。
正是赴汤蹈火将军勇，御辱损祛墓表峨，正气千秋彪史册，英魂万古壮山河！
“您的朋友无愧于军人的身份，他是我们整个民族的英雄，整个中国的榜样。”
听到安国所说，康拉德却只是轻叹着摇摇头。
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再深入下去，转而说起了自己的后续经历。
离开南京后的康拉德辗转到了当时已经落进日本人手中的天津。
他的外国人身份给了自己足够的保护，即便是以鬼子的穷凶极恶，竟也没有让康拉德遇上多少的麻烦。
在天津待了一段日子，直到收到一份从德国传来的召回调令。
德意志帝国在纳粹党的带领下日趋激进，战争似乎随时就要降临在这个帝国的身上。
为了应对未来更为复杂的欧洲局势，帝国意图组建一支全新编制的伞兵特种部队。
而在这种背景下，曾经参加与一战的优秀军官康拉德，自然就落进了一众将军们的视野当中。
康拉德由此被召令回国，参与到了那支伞兵特种部队的组建与训练当中。
因着康拉德自身的出众能力，将军们甚至特意为他放宽了要求——可以在军营里少量饮酒，只要不影响到部队的正常训练。
重新回归军队的康拉德，再次找回了自己的人生意义。
这几年，可以说是康拉德最为开心快意的时光。
直到去年，战争的正式爆发……
康拉德作为这支新兴特种部队的长官之一，亲自带领一支分队参与到针对波兰的战事当中。
然后，就是无休止的战斗。
身边的战友兄弟一个又一个的倒下，那些自己亲手训练出的士兵确实足够出色，在他们手上有着数倍于己身的敌军性命，可到了最后，却依然将自己的生命丢在了这连绵不绝的战火当中。
康拉德累了，乏了，也倦了。
今年年初在一次突袭行动中，康拉德不幸中弹受伤，好在伤口不再要害位置，而且特战队员们也及时的将中弹倒地的康拉德救回了队伍后方。
伤愈出院后，康拉德不愿再回军中，便去找了自己的老长官老将军求情，想要脱下身上的德军军装回归平凡。
老将军也知道这个酒鬼从来都算不上一个纯粹的军人，能让他回国主持伞兵团的训练已是不容易的很了，至于再要他亲身参与战斗，却是不必强求太多。
按照老将军的意思，是要康拉德回德国本土给他找一个清闲的文政工作，可康拉德却婉拒了老将军的提议。
世界那么大，他老康还是想要再出去看看。
得了久违的自由以后，康拉德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自己的第二故乡——中国。
虽说如今的中国已有大半国土沦丧在日本人的控制之下，但康拉德还是想要回中国来看看。
他先是去了南京，见到南京如今的破败萧条，再听闻当初发生在南京城内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好些康拉德曾经熟悉的中国朋友，比如王家酒馆的掌柜、赵家酒店的老板娘、还有在陆军大学附近卖特产梅花糕的孙大娘……
他们全都死在了那场大屠杀中，被日本人的刺刀逼着，沉尸进冰冷的黄浦江。
意兴阑珊之下，康拉德便选择来到上海，来到这座远东最为瑰丽繁华的明珠城市。
大胡子酒鬼一点也不避讳自己的祖国正在欧洲同法国人打生打死，刚一来到上海滩，便径直去了那家法国酒吧，找自己的那位法国朋友蹭酒喝。
一醉，解千愁……
“所以你到这上海来，是想要买枪？”
对于康拉德，安国并没有想着要隐瞒他什么。
对这位亦师亦友的大胡子酒鬼，安国一直都心存感激，而且康拉德也知道自己加入中国军队的事情。
瞒着他，并没有什么意义。
听闻安国到上海来是想要买些枪支回去，康拉德不由得便挑起了眉头。
而当从安国口中听说，他想要的还不是普通的枪支，方才从那间法国酒吧出来，也是正与一位美国军火商人谈判汤普森冲锋枪的售卖价格时，康拉德更是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本就是一名极为优秀的军官，联系安国所说言语中透露出的细节，康拉德已然猜出，安国定是在自己的部下中打造了一支特种部队出来。
——就像当年在露西妮号远洋巨轮上，自己与他说过的那种特种部队一样。
原本因着饮了一斤酒水下肚而显得眼神迷离的康拉德，此时竟是猛地坐直了身子。
瞧他目光炯炯的模样，又哪里有半点醉酒的模样？
“你练出了一支特种部队？”
康拉德虽是发问，但直直盯向安国眼睛的目光中却已透露出了他的心思，康拉德，事实上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若非是要组建一支特种部队，又哪里需要冒着生命危险远赴上海，找美国人购买火力强劲的汤普森冲锋枪？
如果只是普通的正规部队，中国军队制式装备的捷克式轻机枪、以及从日本人手上缴获的大正十一年式轻机枪，全部都能满足部队的装备需要。
被康拉德此时略显锐利的目光盯上，安国心里忽的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悸动。
就好像，小时候向学堂里的老师汇报工作前的那种忐忑一般。
安国不禁摇头笑了起来，他迎上康拉德的目光，口中笑着说道，“自从听了您当初给我讲的那些故事，我便想着也要组建一支属于中国的特种部队出来。”
“这些年在同日本人的作战过程中摸爬滚打，不断的总结经验教训，总算让我有了些许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