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几名战士方才喊来的卫生员,这时才满头大汗的赶到了安国的身前,他一边熟练的从急救包里将纱布掏出,一边疾声向安国问道,“同志,你伤到哪里了?”
安国笑着冲眼前这名年轻的卫生员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就是太累,想睡上一阵。”
这时那几名战士已经走远。
卫生员小陈在回头看了那几名战士一眼之后,又仔细的往四周瞧过了一遍,确定没出现什么遗漏之后,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安国的身上。
只是这个时候,卫生员小陈的眼里,已然带起了几分别样的光采。
安国说他没有受伤,以安国此时满身血污的情况,卫生员小陈想要判断清楚安国究竟受没受伤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安国此时答话时中气十足,周身上下又瞧不出什么受了重伤的迹象,卫生员小陈只好选择相信了安国说出的话。
可这样一来,小陈的心里就不由得要多想上一些。
安国既然没有受伤,那他躺在这里假装重伤员,又是因着什么样的原因?
别看小陈的年纪并不算大,可他也已经在九团做了许久的卫生员,对于有些人会在战斗时偷奸耍滑假装尸体活命的事,他不止是有过耳闻,以前还曾亲眼见过一例。
此时的安国既然没有受什么重伤,却又被其他战士当成重伤员喊了他过来,卫生员小陈的心里第一时间便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眼底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卫生员小陈准备与安国草草应付几句后就要离去,但他在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等他待会儿得了空闲,一定要将这件事情找政委汇报个清楚!
小陈的思绪才刚刚转到这里,可当他看到安国一直握在手里的步枪时,原本坚定的念头就稍稍有了几分的松动。
刺刀的刀锋已经卷刃,枪身上别说是木质的部分,就连金属打造的枪身上,此时也能瞧见不少明显的刀痕,由此便可以看得出,这支枪的主人在先前的大战中究竟经历过多么惨烈的厮杀。
在卫生员小陈的眼前,几乎立时就浮现出了一个人执枪大杀四方的英勇景象。
可这支枪偏偏又握在安国的手中,自然而然的,瞧不出半点故意做作的姿态。
由此猜测,这支枪的主人岂非正是眼前正对自己面露微笑的“假伤员”?那么也就是说,他并不是自己猜想中的那种奸猾之人了?{瓜子.
在卫生员小陈的脑海中,此时已然布起了一层厚厚的迷雾。
他实在无法肯定自己的猜测究竟哪一个是真,只能在定了定神后,强抑住自己有些冲动的心绪,想要亲口向安国问询一声。
可就在这时又来了一名年长的老战士来到了这里,就蹲在了那人的身前,目露关切。
瞧这两人的神色,相互间应该是认识的。
于是,卫生员小陈心里那个原本就有些不好出口、被人听来略显失礼的问题,一时间也就再难以问得出了。
难道,他还能当着一名战士的面,去问另一名战士说:喂,你先前到底是有意装死还是真的受了伤?不止别人听了心里要生出不快,就是他自己也抹不开这个面子。
只好将这份疑虑暂且收下,小陈想了想后,准备再向安国确认一遍他的伤势如何。
但安国与新过来的那名老战士之间的谈话,却让小陈一时间没有插话的机会。
新找过来的那名老战士,正是林天禄。
战斗结束以后,他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安国的踪影,还以为安国是在这场战斗中出了什么事情。再想起安国在战前、乃至于战时所显露出的异样情绪,更让林天禄的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虽然林天禄并没有受伤,但连番的激战也一样让他感到筋疲力竭。
可在发现找不到安国的行踪以后,他还是拖着疲累非常的身子,顺着整片战场仔细寻找了起来。
直到被那几名战士的呼喊吸引,远远看到了被扶起身来的安国,林天禄的心里这才算是暗暗出了口气。
“没事吧?”安国周身布满的血污让林天禄心中发紧,语含关切的向安国问了一声,“我看你今天……”
“我没事。”安国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他明白林天禄欲言又止的那句话所含的意思,一些原本充斥内心的执念,到了眼下这个时候,事实上已然消散了大半。
他,真的已经没事了。
安国相信,林天禄能听得懂自己话里的意思。
林天禄深深看了安国一眼,表示了解。随后却见他张了张嘴,似是有什么话要说,面色纠结的模样,让安国心中一动,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
听到安国的发问,林天禄摇头轻叹一声,终于向安国说起了一件他原不准备在这个时候说给安国听的噩耗。
林天禄沉声说道,“小三儿他,牺牲了。”
安国没有想到,林天禄最终说给他的,竟会是这样的一桩噩耗!
难以置信,不敢置信!
安国实在不愿相信,还在不久前才与他笑着说过话的唐英,竟会牺牲在这场战斗最后的关口?眼看着已经取得了胜利,可他却……
安国挣扎着站起了身,却牵动了后肩的一道伤口,让安国的嘴角一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处伤口是被一名鬼子兵偷袭所致,在安国的肩膀后面留下了好大的一条伤痕。可对于安国来说,就算身上的伤口再大,伤痛在疼,又怎及得上骤然听闻战友兄弟离世的悲恸?
卫生员小陈这时总算看清了安国后背的伤口,伤患之重让他也忍不住咋舌。
赶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安国身子后,卫生员小陈向着安国沉声说道,“你受伤了!”
受伤了就得治!小陈已经开始去拿才被他放回急救包里的纱布,就要替安国清理伤口进行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