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吗？”

陆思年，却只是摇头。

他抬手往面前众人身上一一指过，面上苦涩更重，“你们看看原来的老营长、老军官，眼下还有几个人在……就是我这团部，眼下也是十不存一啊。”

“这一仗，咱们团的血，几乎已要流尽了……”

映着马灯如豆的灯火，众人几乎都已瞧见了陆思年眼底显露的那一抹晶莹。

心痛之余，只听得陆思年长叹出声，“都回去吧。”

“鬼子今晚肯定是不会再发起进攻的，让弟兄们好好休息休息，等着新的命令下来。”

齐聚团部的几名军官相互对视过后，也明白眼下只能暂且这样处置，便在向陆思年敬过一礼后纷纷自团部掩体下退了出去。

将这休息备战的命令，传到眼下阵地上依然幸存的每一名战士耳中去。

当然，便包括了安国，与他的二连弟兄们……

二连此战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伤亡，战士们牺牲不少，陈喜子的小腹更是叫鬼子划开了好大一条口子，瞧着颇为渗人。

好在安国原本一排的几个老弟兄倒也都保下了性命，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苦笑一声的安国，对着前来向他传递命令的传令兵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往战士们当中走去。

眼看着战士们人人带伤，但却人人未露绝望死寂的眼神，安国便知道，即便战局已经打到了眼下的这般地步，可他们这支队伍，却依然不会垮掉。

是该称赞陆思年的带兵有方吗？

又或者，只是因着战士们心底都有一颗中华男人不屈不挠的勇战决心？

保家，卫国……

安国再次苦笑，说着倒是容易，可眼下，他们又做到了哪一条？

不过是一败再败，更眼看就要丢了这大好河山……

随着安国的走动，依靠着战壕各自休息的战士们都直起了腰杆，冲着安国喊上一句。

与战士们点头说笑几句，又问一问战士们的伤患所在，却因着战士们含笑的回答，让安国眼里的悲意渐浓。

随即再次迈动步伐，安国一步一步的，走完了整个的二连阵地……

直等走到了头安国才蓦然惊醒，这，就已经是二连所有幸存的弟兄了？

便是加上所有难以行动的重伤员在内，眼下的二连，恐怕也只剩了三四十人的模样。

安国不由深吸口气，仰天看向头顶叫乌云掩住半边的皎月，心中，却透出一股难以言状的苦涩情思……｛瓜子.

瞧着身边一名伤员斜靠于战壕土壁上，将干粮袋里仅剩无几的一点炒面倒在掌中就水吃下，安国忽的感到鼻头处起了一阵的酸意。

记得老丁头战前还替战士们顿了整整一锅的肉汤，只说马上就能叫战士们好好解个馋。

却没想到鬼子的攻势来的是那样快、那样猛。

老丁头不幸牺牲在了鬼子的炮火之下，而那满满一锅的肉汤，也因着炮火肆虐而填了黄沙。只余战后一口破了底的烂锅，从侧面向世人诉说着此战当中的血腥。

安国心底发酸，想到许多战士竟连这最后一口的热乎饭都没有吃上，便自此丢掉了性命。

而幸存的人即便还能残活至今，却也只能依靠着干粮袋中那一点点难以下咽的炒面用以恢复体力。

恢复了体力后又该做什么呢？

到时候，依然还是无休无止的兵戈，无休无止的血战……

轻叹出声，安国解下自己腰间的干粮袋。

因着安国无心吃食，所以里面还有小半袋干粮，此时将这干粮袋全数送到那名伤兵战士的手中，迎着那名战士感激惶恐的神情，安国却只是无所谓的摇了下头。

作为他们的连长，这样的举动，本就是自己该做的事。

笑着与这名战士说了几句话，抬起头来的安国，却忽然瞧见正坐在阵地不远处的一块土堆前，仰天观瞧宛若石雕一般的郭永安。

想了想后，安国便迈步往郭永安的所在走了过去。

绕过躺在地上已经陷入睡眠的战士们，来到郭永安身旁的安国在他身边坐下，口中轻声问道，“弟兄们都还好吧？”

早就看到了安国过来，此时再听到安国问起的问题。

将自己望天的目光收回，往安国身上瞧去的郭永安抬手往自己周边正沉沉睡去的几名丨警丨察战士一指，惨然笑道，“算我在内，就还有六个人活着了。”

郭永安拿手摩挲着自己手臂上早已被鲜血染红的纱布，叹道，“这一仗打得惨啊，咱们当丨警丨察虽然也一样扛着枪，可从没想到战争真打起来了，竟会是这般的惨烈？”

以往总是口口声声说要杀敌报国，也自信自己与手下兄弟一点也不比前线的大头兵们差。

可直等今日身临其境到了战场之上，亲眼见到伴随着战争时时刻刻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死亡牺牲，郭永安才忽然发觉，战争，原来也是这般的沉重。

安国静静瞧着郭永安面上带出的苦涩，直过了半晌，才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这就是战争。”

没有劝解，没有安慰。

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出来：这，就是战争！

无尽的血火历练，安国心中早已明了了战争两字的含义。

而今日身临战场前线的郭永安，也终于知晓了这战争两字当中饱含的沉重。

他点了点头，苦笑着长叹一句，“是啊，这就是战争……”

说完这句之后，两个人都坐在这阵前的土堆上，都抬起头静静的仰望着天边的夜色。

无言。

直到过了许久，耳听得周遭只剩呼呼风啸，只剩鼾声虫鸣，郭永安这才转头看向安国，口中轻声问道，“听说，城破了？”

听了郭永安口中的这个问题后，安国转目瞧向他的眼睛，口中郑重至极的缓声说道，“没有。”

说罢之后，安国又抬头往天空望去，口中言语在一时间显得颇有几分悠远，“只是失守一处阵地罢了，咱们的弟兄很快就能把它夺回来的。”

“一定。”

沉声保证，也不知是为了自己，又或是身旁这个颇有些意气相投的朋友。

忽的抬手往周遭一指，眼中隐隐有光芒浮现，“不信你听。”

“这是战声。”

在安国手指的方向上，眼下正向着他们呢这边源源不断的传来阵阵枪响炮鸣，明确的向安国与郭永安两人说明了，在安国所指的那个方向上，此时正在发生着怎样的血腥故事。

凝神与安国一般仔细聆听了半晌，在郭永安的面上也露出了与安国一样的沉重。

他口中呢喃低叹不止，“是啊，战声，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呢……”

原以为安国还要与他再说一些战场中的事情，却没想到安国忽的转了话题，向郭永安问起了他家中的事情。

郭永安倒也没有太过感到意外，毕竟抛开他们两人如今结下的战场情谊不谈，安国与他妻子罗氏一门，实在是有着匪浅的联系。

“嫂子和伯父他们，还好吧？”

所以，当安国问起郭永安妻儿与罗家老爷子眼下的情况时，郭永安便笑着对安国解释了起来，“你嫂子带上两个娃儿，和岳父一家早在前几日就去了乡下避战，现下应该是无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