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不同的,只是这些伤口的大小轻重不一罢了。
卫生员还想说些劝阻的话语,想要替陆思年包扎好了所有的伤口再去往其他的地方帮忙。
却见得陆思年摆了摆手,自他手里接过一条纱布,笑着抬起一只脚作势欲踢,“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不过叫小鬼子咬了一口而已。小伤,不要紧!”
陆思年的坚持让卫生员没有办法,只得在叮嘱了陆思年几句伤口包扎的要领以后,这才起身背起医疗包往其他战士那里跑了过去。
陆思年瞧着这名卫生员离去的背影笑了笑,而后便将那条绷带随意的往左臂的伤口上扎了一扎,止住了流血的势头便不再理会。
他只顾皱着眉头瞧向眼前的战场,瞧向前方阵地躺了遍地的尸体。有鬼子的,有己方战士的。
活着的人还不到一半,虽然同样给予了鬼子那边不小的伤亡损失,但只要鬼子那里能再组织起一场冲锋进攻来,不用像这次一样声势浩大,只要随随便便的一场试探攻击,陆思年都不确信自己和自己手下的弟兄能不能挡住鬼子的攻势。
连续两日的高强度作战,早就让战士们变得疲惫不堪,能够一直坚持着同鬼子打完这场交锋,不过是战士们心中死战不退的坚强意志起到了作用。
此时鬼子终于退了下去,陆思年就见到好些战士瞬间瘫软在了当场,几乎连行走的力气都已失去。
凭着战士们眼下的体力,又如何还能应对鬼子下一轮的攻势?
更不用说在一连两日的激烈战斗后,就算陆团此行过来从砚马观带了不少的弹药装备,可此时也早就打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弹药量,怕是已不足以再支撑起一场如此规模的交锋了罢……{瓜子.
“陆团长!”
就在陆思年正皱起眉头观瞧整个战场上的景象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人对他的呼唤声。
循着声音抬眼望去,却见到刘国祥在两名战士的搀扶下正一边往自己这边走来,一边笑着向自己招着手。
陆思年冲着刘国祥点头笑了一笑后,目光却注视到刘国祥依然往外渗着血迹的右边大腿,瞧见刘国祥行走间不敢着力的模样,心中暗叹一声。
刘国祥身上所受的伤比起他来也是不轻,不说脑门上缠绕的那厚厚一圈绷带,只看刘国祥腿上伤患的位置,往后就算能够痊愈,恐怕也逃不开一个残废的命运。
对一名军人来说,让他成了残废,岂不是比要了他的性命还要残忍?
“刘团长,你这是……”
陆思年问询的话语到了嘴边,终于只化成了一声长叹。
刘国祥却是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冲着陆思年咧嘴一笑,循着陆思年的视线伸手往自己腿上一指,笑道,“嘿,没注意叫一个装死的鬼子咬了口,不碍事。”
一听刘国祥这样的解释,陆思年便算是明白了他受伤的缘由。
从开战至今他们也算是见识过了多次鬼子的凶悍,就算是倒在地上的伤员,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必然不会停下他反抗的动作。
在战争初始时,很多战士于拼刺过程中未能注意到倒地重伤的鬼子伤兵,以至于曾吃过不小的教训。而这样的教训在战士们打扫战场时,就更是吃了许多。
在打扫战场时,众人加点小心或许还能给地上伤重不死的鬼子再补上一刀,然而在临战时的紧张对决下,又有谁会注意到自己脚边的尸体是不是真的已经死去了?
况且不去说鬼子那边的伤兵,就算是自己这边的战士,也个个都有着不顾一切去同鬼子死磕死战的勇气。
陆思年就曾见过不止一次身受重伤,甚至腹腔被开了口子以致肠子都流在了外边的战士,依然不管不顾的扑到鬼子的身上,拿手、拿头、拿牙、拿一切可以用到的武器,去夺取眼前侵略者的性命。
这就是战争。
这就是战争里的常态。
而陆思年,已见过了太多太多……
陆思年没有再说话,刘国祥也没有再说。
“扶我坐下。”他对着搀扶自己过来的两名士兵抬了下手,示意他们扶着自己在陆思年身旁坐下,守在陆思年身后的警卫员鲍杰也赶忙上前一步搀住了刘国祥的胳膊。
就这样在三个人的帮助下,刘国祥才终于艰难的坐下了身子,就在陆思年身旁的青石上坐定。
冲着鲍杰等三人送去一个感谢的笑容后,刘国祥这才将目光看向陆思年,同时在眼里现出几分凝重来。
刘国祥眼里的凝重几浓到化不开,就连他的话语里也带出了明显的沉重与担忧,“陆团长,咱们弟兄打到现在,可是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来应付鬼子的下一轮进攻了啊。”
涩然苦笑一声,刘国祥转头往整个战场上环视一圈,说道,“咱们今日,怕是得全部把性命填在这阳津陂高地上了。”
陆思年顺着刘国祥的目光,再一次往己方阵地瞧过了一眼,他轻叹一声,对着刘国祥叹道,“无非就是个死。”
“是啊,无非也就是个死。”
刘国祥喃喃的重复一声后,两个人便呆坐在这块青石上,只是看着战士们各自包扎伤口整理装备的模样,久久默然不语。
“自打我们团座带人抢攻这阳津陂高地殉了国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将自己这条性命也填在这儿的准备。这阳津陂瞧着山清水秀的,死后能睡在这里,足够了。”
刘国祥忽然发出的一声感慨,拉回了陆思年定定瞧向己方阵地的神思,他回味了下刘国祥口中所说的话,深以为然的点起了头。
“不错,能睡在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足够了。”
明明这片阳津陂高地瞧来是一副光秃秃的模样,山下没有溪流河水不说,山上此时也因着连番的激战布满了硝烟野火。
但陆思年与刘国祥这两人去偏偏都说阳津陂高地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都说死后能够埋骨这里是一件十分满足的事情,无论怎么瞧都令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此时的陆思年与刘国祥两人不止这么说了,就连他们身后站着的鲍杰与其他几名战士面上也都现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
因为在这些为国为家而战的军人眼里看来,阳津陂高地作为祖国大好河山的一部分,自然是无论怎么瞧,都能瞧出个山清水秀的模样来。
死后能埋骨在这片自己和自己的众多兄弟曾为之抛洒过不少鲜血的土地上,岂不正是一件非常令人满足快意的事情?
祖国河山,处处秀丽。
何处,不可埋这一身忠魂?
陆思年与刘国祥两人相视一笑,此时的他们之间,只存了一种惺惺相惜的难得默契,至于接下来两人或许都将战死于此的事情,再没有半点出现在他们二人的脑海中。
两人不再就这个问题深谈下去,却在聊了些其余的事情以后,不可避免的将话头又扯到了援军的问题上。
“尽管我一直对上头未能及时派援军下来有些想法,可陆团长你们的弟兄难道就不是援军?要是没有你们的弟兄过来,恐怕在昨天一早,我们团座拼了性命守下的这阳津陂高地,就要从我的手里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