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经理把冬枣往圆桌上一摞，自己抓了一把，就走了。

姚正胜双手扣在胸前，踱步朝我走过来，“我说啊，果冻，我们有骨气，就不要吃这个枣！”

原本我没有想得太多，只是在楼下被阿缪“羞辱”一下不太舒服，听了姚正胜义正词严这么一说，靠，觉得这个枣子似乎成了一个很大的政治问题了。既然他把话说到这样了，我怎么做都不合适：去洗冬枣吃吧，给了张经理面子，却把姚哥惹火了；不吃吧，张经理有不知道怎么想。

我最害怕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问题了，还好，枣子不是我爱吃的水果之一，否则那天我非得抓狂不可。

张经理中午过来看看，发现枣子我们没动，便问：“果冻，你们咋不吃枣子呢？”

我低下了头、脸上滚烫地回答：“今天肚子不舒服，不敢吃这些水果了。”

“哦，味道很好，你不吃真浪费了。”说完，张经理抓了一把枣子，转身又走。

那一大包枣子，姚正胜和我，直到最后都没动一颗，只是张经理过来抓了五六把，三天之后，在室内暖气的“滋润”下，冬枣终于全部腐烂掉了。

这个月，还有一件重要的大事就是请东州省各大“主流媒体”的跑线记者吃饭——说是吃饭，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联络感情”是一方面，“打点打点”是另一方面。

《北方日报》、《东州日报》、《东州晚报》、东州省电视台、东州市电视台等十家媒体被邀请，《第一财经日报》、《中国经营报》等数家“不听话”的媒体属于被明文禁止、拒绝之列——这份名单，是郝立新部长、于双红副部长、张力华经理三个人琢磨了很久，才敲定的。

晚上在碧海大酒店的最豪华包房，十几个人入座了，资讯分部除了姚正胜“因病缺席”，其他人都到齐了。

那顿饭吃了4个多小时，两箱97长城干红喝得滴酒未剩，一桌的好菜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最受欢迎的可能就是第一道燕窝粥了。

郝部长频频举杯，跟这些“主流媒体”的记者觥筹交错，他拍了拍身边那位《东州日报》记者的肩膀：

“你们辛苦了，神龙集团的品牌与形象，有今天的成绩，你们立了大功！来，我们干一杯！”

“哪里，全靠神龙集团的诸位领导，特别是郝部长、于副部长还有张经理的支持、鼓励和配合，我们才能做出好报道。”

“就是就是。”

……

一套套祝酒词，顺畅地从一个个人的嘴里说出，我不太会说这些，只好起身、碰杯、傻笑。

轮到于副部长敬酒的时候，她先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最后话锋一转：

“各位大记者，神龙集团未来还要多靠你们帮忙，我先干为敬了”，说完她一饮而尽，等到记者们的杯子都“见底”，她接着说：“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以后在座的各位记者朋友，如果发表关于神龙集团的稿子，最好先传给我们看看，大家看行吗？”

“没问题的，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东州晚报》的记者看着于副部长，抢先回答。

“是啊，稿子先给你们看看，帮我们把把关嘛，哈哈。”《北方日报》的记者也跟着说。

……

“我怎么有能力有资格帮你们这些大记者把关啊？呵呵，我们先看看，是为了核实一些数据，要是出现错误，就比较麻烦了。”

“是的是的。来，我们也敬神龙集团的各位领导一杯……”

一杯杯红酒下肚，我都快撑不住了。

饭局的最后，是重头戏，给每位记者送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神龙集团自己印刷的新年贺卡、挂历，还有一个信封——信封里面的钱是张经理叫我去银行取出来的，也是我装的，每个2000块，一共是20000块。

每个记者都酒气熏熏、心满意足地离开碧海大酒店，我则站着发愣。

“果冻，想什么那？”

“嗯，没…没什么！”我猛地打了个寒颤，看到张经理正在门口看着我。

“那走吧。”

下楼梯的时候，张经理语重心长地跟我说：

“别太心疼钱，神龙集团发展到今天不容易，形象很值钱，领导也很在乎。要把这帮媒体的人招呼好了，以后遇到事情就好办。”

“嗯。我明白的，不心疼。”

“嘿嘿，你这小子，心里有啥我还看不出来啊？”

“真的没啥。”我脸红地反驳她。

“过段时间，春节前夕，我们还要招呼一下他们，不过就不是吃饭了，包辆车让他们出去玩玩。东州他们太熟悉，没啥意思。”

“还要出去玩啊？”

“看看吧，还说你不心疼。走，快点回家，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那。路上小心一点！”

我目送张经理上了一辆的士，自己慢慢地走向公交车站。

如果说何主任的调职让我想起了“文字可以‘杀人’”，那么这顿饭，则让我想到了“文字可以‘骗人’”。

媒体，人们视之为社会的公器；记者，被人们赞誉为“无冕之王”。然而，有很多幕后的东西，却可以操纵这一切。《第一财经日报》等媒体曾经不听招呼、发了神龙集团的负面报道，结果被“拒绝”，当然也不会再有正当程序的采访；而有的媒体，则可以在拿了红包后，将稿子传给企业领导者“审阅”，你想想，稿子经过审阅，天下不就太平、和谐了……

我一点也不反对记者、编辑拿红包，因为那是潜规则，每个行业每个领域都会有潜规则，以一己之力对抗潜规则是徒劳无功的。然而，我还期待一些记者，能够有些操守和良知，不能拿了别人的钱就帮别人粉饰太平，甚至助纣为虐。

或许，我太年轻，太过于理想化了，看着《李普曼传》，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未完待续）

（三十三）

毕业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保持着一个习惯，周末要去健身，一定要和诚诚、兴兴两个人聚聚。在东州职业技术师范学院的操场、体育馆，或者是东州工业大学的龙洞校区体育场，会留下我们仨的身影。

我们也常掏钱去室内足球场踢球，其实我早就没有球技和体力了，在场上，我最大的目的是出出汗，更想看诚诚、兴兴的精彩球技、个人表演。至于S大，和她分手之后，我竟然没有再踏进半步，后来的户口迁移还有其它手续，我都是让读研的老乡帮我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