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同事都没有了积极工作的动力，采访经费捉襟见肘，也没人愿意出差采访了。小黄成了祥林嫂，只是口头禅变了，从“我的阿毛”变成了“我的工资”。我也撑不住，差不多是“祥林嫂第二”。吴主任他们好一点，因为出来工作多年了，多少有些积蓄。

愈来愈拮据，再也不敢抽6块5的红塔山，有4块的中南海抽抽就不错了，我跟小黄说：“烟瘾上来，怕是用草稿纸包着树叶也抽。”两人曝笑。

很多次，老殷看见我拿出中南海，说：“还是抽我的吧。”他递过来的依然是5块的白沙。

老殷见我手头越来越紧，便问我：“果冻，要不从我这里先借点？”

我踌躇了一下，不敢确定。

“没事，等你拿了工资尽快还我就好，我再穷也是有一点的。”据我所知，老殷的工资也不是全额到手，按理来说他能拿10000/月，但是到手的只有3500，其他的都欠账。

脸涨得通红，我从老殷手上接过1000块，想说谢却无法开口。不知什么原因，小黄知道我从老殷那里借了钱，于是找到老殷磨蹭，说活不下去了也要借一些。其实他工作满5年，积蓄肯定是有一点的，我想。

等到又一次1000块的工资发来，尽管更多的用钱麻烦还在后头、老殷也说不着急不着急，我还是还掉了。一个有一定诚信的人，真正欠债过才会明白，欠钱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情。（插：一年之后，老殷又给我打来电话，问小黄在哪里、怎么联系，说“1000块钱还没还，那小子”，可惜我不知道，没能帮上忙。小黄，就好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般。）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假如不用交房租、不用吃饭的话。2005年1月，我又向舅舅借了3000，作为房租和生活费。

周末打电话回家，父亲跟我说：“离开吧，离开了再找一份，我看拖欠的工资事没得发了……”我口头上唯唯诺诺，但内心里却还想再坚持一会：一是老张欠我已经13000多块钱了，就这样走，心里非常不甘；二是老张的“融资论”尽管没了当初的鼓动力，但是还有一定的蛊惑性；第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春节马上到了，很多员工为了年终奖不会跳槽辞职、很多企业也因此不再大规模招人。如果我这时离开，损失会相当大。

春节一天天临近，吴主任照旧在玩QQ游戏，不过跟最初不一样的是，现在他用“卧姿”斜躺在椅子上玩；小黄，每天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他妈的，工资…”；老殷，不再频繁召集我们开会，找他蹭烟的时候，烟盒也常常是空的；老张，一个星期只能偶尔见到一两次，除了在湖南菜馆吃饭，就谈“融资”……

我的酒量，在那段时间也得到了提高。以前一瓶啤酒下肚，我就感觉头晕，而那时我可以喝下3瓶。

按照规定，大年二十六至大年初七，是我们放假的日子。2005年第一期《东州品牌》因为资金紧缺（拖欠印刷厂，结果又去找新一家，继续拖欠…），也延迟出刊，不过，在大年二十三晚上，终于交付另一“羔羊”印刷厂。

“吴主任，今年春节在东州过，还是回老家啊？”我递上一支烟，问吴主任。

“要回的，去女朋友家，浙江衢州，你看看，票我都订好了，大年二十六下午的。”

说完，吴主任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火车票给我看。

“靠，吴主任，过年的钱都没拿到，你就买好票了？”正在上网看美女照的小黄，凑了过来。

“没办法的啊，再晚就买不到票了，东州的火车票有多紧张你又不是不知道…对了，果冻和小黄，你们回不回家啊？”

“我还没想好，没钱的话就不敢回家，呵呵。”小黄说。

“我是一定回的，要是不回，家里人非骂死我不可！”我昂起头，吐了吐烟圈。

大年二十五晚上7点，按照计划，这是发工资的最后期限，老张的影子还是没在杂志社出现。

一群人围在财务室，很快就炸开了锅。

“你说说，到底什么时候发工资？前天说昨天，昨天说今天上午，今天上午说今天晚上，现在已经7点了，人影都没看到，他妈的！！！”小黄顾不得天寒地冻，挽起衣袖，用手指着财务怒吼。

“你问我，我问谁？！我和你一样，也没拿到钱，我的工资也是拖着的！”财暗道非常冤枉，非常生气。

吴主任拍了拍小黄的后背，“小黄，别急，财务手上有钱不会不发给我们的，大家出去办公室想想办法。”

“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来这里上班已经快5个月了，不但没有积蓄，反倒欠下一屁股债。”我的情绪也有点失控。

“我也差不多，民工兄弟都没有我们惨，他们被拖欠还会有媒体报道、有人帮忙解决（2004年6月，《东州品牌》杂志社被一员工告到劳动冲裁委员会，但是老张凭借律师身份打通了很多环节，欠薪如旧。这事听吴主任等人谈起过）。”平时话不多的小江也开了口。

“操老张他祖宗的，把我逼急了，我他妈的砸掉这些破电脑！！！”小黄猛拍桌子，继续怒吼。

“砸电脑？值多少钱？别傻了，不要冲动。”吴主任冷冷地说。

“砸电脑我是不干的，姗姗，你的电脑我预订了，他要是不发钱，显示器我抬走。”我对趴在桌子上听我们在谈的姗姗说，姗姗的苹果机，显示屏值点钱，原价10000来块，折旧后也值七八千吧。

“哈哈，你要显示器，那我要主机！”小江笑了。

“靠，你们把值钱的拿走，那我就操他娘的拿照相机。”小黄说的是编辑部那步CANNON800万像素的相机，原价8000多。

吴主任看着疯狂的我们，“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老张要是报案，你们就惨了。照我看，这些都值不了几个小钱，要拿，就拿壁画！”

听完，我们一齐盯着墙上的壁画看，据说这是老张花了10几万竞拍买下的。

气话说完，快九点了，老张还是不见影子。吴主任用自己的手机给老张打电话，不是占线，就是被掐掉。

“让我来，我这里有张大学毕业时留下的联通sim卡，号码老张不知道，他应该会接。”我看了看无奈的吴主任。

嘟-----嘟—----嘟-------电话通了。

“喂，哪位？”

“张总，我是果冻！”

“果冻啊？什么事？”

“我们所有人都在办公室等你发工资呢！”

“让他们回家吧，别等了，明早我一定发！”

“张总，一拖再拖，一推再推，我们怎么相信你？吴主任的票已经买好了，明天下午的，你不能再骗我们！”

“不相信也一样…”

嘟-嘟-嘟，娘的，老张挂了电话。

听完我的转述，吴主任拿起包准备走人。

“明天不发，我就操家伙干他娘的！”小黄头也不抬，开始收拾东西，弄得砰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