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篇自由来稿我都仔细的看，为了一篇稿件，我在寒冷的冬天，不断地往手心呵气、在地板上跺脚，晚上11点多，还给远在甘肃的作者打电话商榷如何改稿、催稿子。

正是有这些老师和朋友的大力支持，我当时主持的新闻评论版才算是有点声色。然而，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我对杂志社彻底失望，也让我的良心到现在都不能安宁。

把评论版整好之后，我便忙活对卡奇软件公司老总的访谈。卡奇软件公司的办公地点位于东州市的市中心，离东州体育中心只有不到100米的路程。能在那样的地方办公，按照哥们的说法：“一看就是有钱的主儿”。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我走到卡奇软件公司的大楼前时，发现大门口还有几块直匾：“东州市中小企业服务中心”、“东州市中小企业软件行业协会”、“东州市天马区经济贸易委员会”……

等电梯上楼的时候，我就在想，一家软件公司能跟这些政府单位同一幢楼办公，看来来头不小。对卡奇软件公司的肖总采访完后，证实了我的想法。

卡奇软件公司的何小姐负责接待，这次没有新闻发布会上的那种热情，给我到了杯水后，说了句肖总在开会，便让我在会客室等。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何小姐进来跟我说可以到肖总办公室采访了。我拿起录音笔和采访本往总裁办公室走。

肖总是位40多岁的中年男子，笔挺的西装，红蓝相间的领带，但也遮不住一脸的疲倦，有点黑且深陷的眼框——一看就是长期作息不规律的人，难怪有人说：“在IT行业是拿命换钱，三十岁要是不能从技术转型到管理，便会被淘汰或被累死”。看到IT企业的肖总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那些身处一线的打工仔了。

开门见山进行采访。肖总不是一个健谈的人，采访了四十多分钟，他的硬盒中华就抽掉了一半。点燃第一支烟时，他问我：

“果冻记者，你抽不抽烟？”

“不抽不抽，谢谢肖总。”

这个时候，就算烟瘾再大，做记者的也不能抽烟，除非你跟采访对象是可以搭肩勾背的好友，否则会给他留下一个很不好的印象。总之，工作的时候，私人的喜好、兴趣一定是要暂时放下的，这也是我工作以来一直遵循的铁律。

四十多分钟过去了，肖总不停地跟我描绘卡奇软件公司的市场前景是多么好，卡奇软件公司跟当地的政府部门是多么熟悉——否则它这样的软件公司怎么可能垄断了东州市80%以上的软件服务呢？

对于我们杂志来说，“品牌”是采访和撰文必须的第一要素。有好几次，我都巧妙地把扯开的话在拉回品牌身上，但是肖总明显对这个不够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是一味地跟我说市场份额——当然，市场份额高是企业/产品品牌的一个重要体现，但是仅有这个是远远不够的。至于跟政府部门有关系，卡奇软件公司有“轰顶商人”的嫌疑，肖总若隐若现地表态，他敢说我也是不敢写的，《东州品牌》杂志远没有把一篇正面稿做成负面稿的底气——因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它本身就是非法的出版物，也没有后台。

看着肖总抽完一支支烟，还连连打了几个呵欠，我知道采访是结束的时候了。

走出卡奇软件公司大楼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又看了看门口的几块直匾。在回杂志社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这些所谓的关系，卡奇软件公司能做得如此成功么？但是，如果没有卡奇公司，其他公司也会顶替这个空缺，因为古今中外，没有资本和权力绝对隔绝，两者之间绝对清白的例子。

也许，我们国家的大环境还不够规范，像卡奇软件公司这样的类“红顶企业”才能拥有如此大的生存发展空间吧，我这样对自己暗示。

“果冻，采访回来了？怎么样？”

“殷总编，我感觉卡奇软件公司在品牌方面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写篇大稿可能是不行了。”

“嗯，那就不发吧。”

“啊，我们不是参加了他们的新闻发布会吗？好歹要应付一下。”我脸有点发烫地看着老殷。

“再说吧。”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可是收下了卡奇软件公司的红包——职业生涯里第一个红包，要是不发稿，卡奇软件公司闹起来我的名声不就臭了（呵呵，现在回想起来我的思想真是单纯）？这个老殷，还真是有点狡猾。如果他去了新闻发布会，也拿了红包，还会让我“不发”吗？我在想。

第二天下午，老殷把我叫到办公室。

“果冻，卡奇软件公司的何小姐给我打了电话，说能不能发他们的稿子，你觉得呢？”

“殷总编，大稿子可能是发不了，采访没有弄到可以写的东西。”

“嗯，大稿弄不了，就弄篇小的。他妈的，这个何小姐是以前我在IT杂志时认识的，这次就不欠他们人情了。”

老殷的话很隐讳，但说到这份上，我还是明白他之前在IT杂志做记者时，可能也从何小姐那里拿过红包，最后发不发稿就不清楚了。

“小稿子容易做，但是放哪个栏目呢？”我问老殷。

《东州品牌》杂志的栏目都是固定的，每个栏目的文章，都比较长，而且有对应的主题，一下子想往哪里放，还真是件难事。

“嗯，有点棘手哦”。老殷望着我。

“要不，放在‘资讯’里”，我说道。“资讯”是紧靠在《东州品牌》目录页之后，专门播报企业界品批新闻动态的，每个小章节大概200-300字，由十几个小章节拼盘而成。

“呵呵，放在那？”

“恩”，我说。

“我看行，哈哈。”

就这样，对卡奇软件公司肖总的采访稿被我压缩成300多字，放在了2004年第12期的《东州品牌》“资讯”栏目。真不知道，肖总和何小姐看到这期杂志后，会有什么感想。

唉！

（未完待续）

（十四）

做记者这一行的，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和很多人交往，三教九流的人都必须认识。在我的概念里，一个好记者，当新闻事实发生时，他应该知道需要什么素材，需要联系哪些人，以及在良知和使命驱使下，专业和专注地进行采访和报道。

在前面，我一直提到了老殷，《东州品牌》杂志的总编，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很多时候我把我的直接上司——编辑部吴主任给“忽略”了。

从管理学的角度看，这是典型的越级，这在哪个公司都是不允许的。犯下这类错误的人，轻则讨人厌，重则丢饭碗。

我读了四年的管理，这点常识我还是懂的，说我不知情那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