闸,各队动用了所有抽水设备往田间的沟里抽水。晚饭前,徳旺和天保开始召集人手准备稻草。自打分了田后各家的稻草都堆各家了,生产队的稻场早已空空如也。徳旺挨家挨户通知,要大家将稻草自行挑到田里,倒是由参与夜间值班的人员去点燃就行。因为要熬更守夜蹲守,天气又寒,少不得要喝些酒,一作御寒二作打发消磨冷冷的长夜,妇女不方便参与,所以徳旺要的都是青壮男劳力,参加的人每人补贴2元钱。
反正都是各家拼稻草烧各家的田,大家都积极踊跃地往自家田里头挑稻草,无需担心哪家会躲懒耍滑。吃过晚饭后,陆陆续续便有人挑着稻草去田里了,天还没黑,田里便密密麻麻堆了许多稻草堆了。
傍晚的风有些冷,葵花姐弟几个帮着母亲往田里跑了三趟,总算赶在天黑之前给自家的三块田都备好了稻草。回家的时候见到谢麻子,麻子吃力地背着一大捆稻草,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
小木对母亲说,谢麻子今天倒是清醒,还认得拼稻草防霜了,只是咋个不见刘铁猫呢?
母亲说,刘铁猫怕是躲去哪喝酒去了,他才不会管自家田里的事,麻子也是可怜,说完叹了一口气。
回家的时候小木看见徳旺家去了很多人,在徳旺家院子里抽着烟高谈阔论着,都是参与本晚防霜的人。突如其来霜冻袭击的消息让这些人本已松弛的神经活跃了起来,仿佛他们所肩负的使命不仅仅只是防霜而是保家卫国一般。
头两天天一直阴沉沉的,预料之中的霜也没有来,参与防霜的男人们酒喝得却不少,除了天保在下半夜还保持清醒,时不时到屋外去看看而外,其他人都东倒西歪在徳旺家堂屋里打起了呼噜了。
防霜小组的人每天晚上都到徳旺家坚守着,第三天天空放晴,傍晚时分,当夕阳西落之际天空突然红了起来。
火烧天啦!火烧天啦!
孩子们抬眼望着栖霞观上空的红云奔走相告,变幻莫测的云时而如下山猛虎,时而又变幻成奔腾的骏马,过不多时又像极了手持彩练当空飞舞的仙子。在孩子们欢呼雀跃的笑声中,大人们的眉头却锁紧了。
看来,天气预报中的大霜就要来临了。天保仰望着天际心里想着。
入夜以后,天保一直忐忑地等待着,心里想着多年前的一次火霜袭击过后的场景。那一年,天气预报说将有大面积霜冻袭击坝子,天保和徳旺说了,徳旺不以为然,其他人也浸沉在搞运动的狂热中,谁也没把注意力放在防霜冻上面。尽管天保到处奔走积极动员,却没有几个人相信天保的话。结果一场突如其来的火霜袭击过后,整个坝子犹如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膜,没过三天,田里的蚕豆小麦全都枯萎发黑,用手指一捻,豆叶便化为粉末。那一年,地里的庄稼几乎绝收。
想着那次火霜袭击过后惨不忍睹的景象,天保心里还在隐隐地痛。前半夜,天保给每一位参加防霜值守的人发了一盒火柴,告诉大家抓紧时间眯一下眼睛,待下半夜一有异常行动要快些,千万不要耽搁了。
夜很静,无风但很干冷。狗儿们都被冷得缩进了窝里懒得叫唤了,四野里偶尔
闪过一团鬼魅般的磷火在天保眼里跳动着。徳旺陪着天保说了一阵话眼皮便开
始打仗,天保见状便对徳旺说,你也去眯顿一下吧,有情况我叫你。徳旺多喝
了几口,早就想躲进被窝里了,听天保这么说便打了个呵欠道,也罢,你先守
一阵,我去眯顿一下再来换你。说完摇摇晃晃钻进了睡屋,一声响屁之后,睡
屋里便传出了徳旺的呼噜声。
起霜了!
天保的喊叫声打破了人们的好梦,横七竖八躺着的男人们一骨碌都爬了起来,
迷蒙的睡眼里还残留着片刻前梦里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徳旺在凤英的推搡中
醒来,出门时天保已经带着人往田里去了。徳旺披上棉大衣,打着手电筒循着
前面的人声追了上去。
后半夜的空气很冷,将徳旺的思维也暂时裹住了。远方下坝子方向已有点燃的
草堆,夜色里的豆田昏暗朦胧,徳旺也朦胧地走着。冷不丁徳旺踩上了一堆乱
乎乎的东西,抽起脚来看原是一堆牛屎。
拉屎不长眼的畜生,前面都过了好几个人了,偏偏只有老子踩着这堆牛屎,丧
气。徳旺骂了一句,然后把沾了牛屎的鞋在田埂边的草皮上擦了几下,接着往
前走。
田里的火光和人声唤醒了其他队值夜防霜的人,凌乱的手电光从镇子向田地间
铺撒开来,村落间传来几声被扰了清梦的狗吠。徳旺追上天保时天保已将其他
人都安排到周围的田里点火去了。
睡死了,睡死了。徳旺讪讪地看了一眼天保。
这场霜不比原来那场小,豆叶上都开始结霜了。天保弯腰点着一堆稻草,面色
凝重地说。
徳旺也拿出火柴来,寻着田埂上事先放好的稻草堆点火,迎着火光两人的身影
在夜色里清晰了些。
老丁,你鞋上有屎。
哦!徳旺抓起一把稻草借着火光将鞋跟上的牛屎擦了擦,然后将沾了牛屎的稻
草丢入火中,牛屎在稻草的焚烧下与稻草一起化为烟雾飘散在空气中。
随着一堆堆稻草被点燃,一股股浓浓的烟雾拔地而起。不多时,整个坝子便烽
烟四起了,烟火的密集程度超过了“火把节”。林子里的鸟儿们初以为是天亮
了,待发现亮光是来自于人们点起的夜火后便惊恐地从巢穴里飞了出来,盘旋
在夜空中困惑地欣赏起突来的盛大午夜篝火晚会。
霜的形成条件被人为的破坏了,空气的温度在接近0°时被成功阻止并缓慢回
升,水汽无法继续在植物的表面上凝结成霜。按照公社的部署,抗霜行动持续
了两天,整个坝子的空气中都夹杂着稻草的烟味。本来徳旺还对这样大规模焚
烧稻草抗霜的必要性心存怀疑,觉得上头有些小题大做了,但是几天后公社通
报此次防霜情况时徳旺不得不相信科学的作用。
经过全公社各大队、小队及全体社员齐心协力万众一心的顽强拼搏,虽然此次
大霜未对公社辖区农作物造成大面积严重破坏,但霜冻还是对农作物造成了一
定影响,受霜冻侵袭,今年全公社的粮食生产与去年相比将减产10%--15%,在
防霜不力的个别片区霜冻造成的减产甚至会达到30%。大霜结束后,天保专门在
田地里转悠了一天,紫云一队的防霜行动算是成功的,除了部分本身就病恹恹
抗冻能力差的豆苗被冻坏外,绝大部分植株受到的影响有限,只是有些人家的
有些蔬菜和刚种下去的部分菜苗被冻死了。
分田到户以后,各家干各家的,生产队基本上都成了空壳,没有组织规模生产
劳动的职责,渐渐地大家都在心里把生产队这一形式摒弃了,以至于有的生产
队在这次霜冻来临之际都召集不起人来。有心的人家倒是也烧稻草了,可是没
有其他人家的热心参与,少得可怜的几堆稻草烟火基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与
这样的生产队相比,天保他们紫云一队算是值得庆幸了。
六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