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打到獐子和麂子，他天天吃野味，逍遥自在日子好过得很。四狗问，晚上
呢？你一个人不害怕？这个时候德厚脸上马上浮现出一道神。
我那小屋晚上可热闹了。
小木说，得！吹你的牛，那地方晚上谁去呀。
德厚端起脸来，悠悠地说，我那里白天倒是安静，晚上热闹着呢，天一黑到处
人来人往就像赶街，还经常有人来敲门找我借锅借碗。
听德厚说到这里，小木等人不由得毛骨悚然，他们知道在德厚住的周围根本没
人烟的，村子都在几里之外，只有落霞观下面倒是有一片坟地，德厚说的人大
概都是夜里出来游荡的鬼魂呀，小木眼里闪过一丝庆幸地看着四狗，暑假的时
候他们还曾经邀约过要去逮蛐蛐呢，看来还是没有去的好。
眼看着就到了年底，天气冷了起来，经过一段日子的筹措，小木家做起了豆腐。南方的人家冬天都爱腌咸菜，大多都是腌酸菜和老酱之类，最近两年粮食渐渐多了些，便也腌制些乳腐，豆腐就是乳腐的主要原料。小木妈做的豆腐有两种，一种是白豆腐新鲜吃的，另一种是霉豆腐（臭豆腐）可以蒸、煎、炸着吃，霉豆腐晒成豆腐干后就可腌制乳腐。
小木妈做豆腐用的水都是从井里挑回来的，大概由于井水好的缘故，他们家做的豆腐特别嫩白，入口即化，时间不长便有了些名气，买的人多了经常供不应求。小木和葵花每天放学后就帮着母亲做些打水、磨浆、切块和往竹筐里摆豆腐块捂霉的事情。每天热热的豆浆一出锅，两人都能爽爽地喝上一碗，葵花还喜欢捞吃新鲜豆腐皮，那可是真正原汁原味的豆腐皮。生活的好转加上经常都能喝到营养丰富的鲜豆浆，葵花一家人在这个冬季初尝了改革的甜头，姐弟几个原来清瘦的脸上有了渐渐白里透红，小身架也结实起来了。
二十八
冬日虽然寒冷漫长，但顺子的酒厂却越来越红火，媳妇柳儿忙过田地里的活也
到酒厂帮着顺子打理厂子。柳儿已彻底断绝了和徳旺之间的暧昧，夫妻两人专
心致志地经营起酒厂。顺子改良了蒸酒冷凝器并在发酵过程加入了其他配方，
他酿出来的酒无论品质和产量大大提高了，而且顺子还增加了酒的品种，原来
队里经营的时候也就烧点包谷酒和米酒，顺子接手后还增加了荞麦酒和高粱酒
两个新品种，他酿出的酒也不单一以老白干来卖，他结合祖传配方增加了勾兑
程序，与原来翠红勾兑不同的是，顺子勾兑不用水，而是加入其它成分配方，
他兑出的酒香色各异，甘冽醇厚，很快便主打了镇子的市场。顺子暗地里开始
盘算到省城定制酒瓶，设计商标，准备把他的酒推向本县以外的市场，他已经
给他的酒想好了一个名字———¬¬¬¬¬紫云醇。
为了搞副业创收，不甘贫穷的小街人各劈门道，卯足干劲风风火火干了起来，
家家户户增加了猪圈鸡窝里的养殖数量，有的人租了队里的机动田搞起了蔬菜
种植，有的人搞起了手工加工，好几家人学着小木家做起了豆腐，什么门道和
专长也没有的人家就精心侍弄自家的田地，转瞬间小街人基本实现了衣食保
障。就是原来在小街最不成器的铁匠刘铁猫也收了废铁打起了锄头、镰刀、砍
刀等小家什，得闲便在镇子里头只起摊子叫卖。
刘铁猫真实名字叫刘天茂，模样长猥琐，有点打铁的手艺，而且会做老鼠夹
子，小街人一般管老鼠夹子叫铁猫，刘天茂名字中天茂和铁锚谐音，小街人喊
去喊来就把他喊成了刘铁猫。刘铁猫不是本地人，搞运动的那些年来到小街，
与小街当时名噪一时的寡妇麻子谢卫红裹在了一起，之后便在谢家上了门。麻
子谢卫红几年前神智乱了，走路的时候斜眼看着天嘴里咕咕叨叨整天骂人，也
不知她骂的是谁，特别是在紫云大队搞承包以来，麻子在街上骂人的时候更多
了。在麻子眼里，小街的人都疯了，眼看着好生生的生产队被拆散心里不难过
还整天高兴得不得了，他骂徳旺是疯子，骂小街的人都是疯子，她说她要去告
毛主席，毛主席一定会派人来收拾这些分田分地的疯子的。当麻子骂小街的人
都是疯子的时候，徳旺失落的心里难得的高兴，可是，麻子也骂他疯子，而且
骂得更凶的时候，徳旺心里便起了一股莫名的火，他瞪着眼睛对麻子呵斥，滚
远点，你这个疯子！麻子非但没有滚远，还一路追着徳旺不停叫骂疯子，她还
警告徳旺不要得意过早，迟早毛主席会派人来收拾他。徳旺心里更烦，他不想
和疯麻子纠缠，一个人悻悻而去。妈个比的都他妈疯了，徳旺嘴里骂道。由于
麻子骂人，小木他们路上遇到她都躲得远远的。
刘铁猫上门前谢麻子有一个女儿秀秀，现在已经十六岁了，身上虽然脏乱了
些，当眉目也算得上清秀的那种。谢麻子和刘铁猫另生有一个8岁的女儿，叫麦
子，两人都没上学。麻子谢卫红脸上虽然麻点密布，但是与前后两个男人生下
的女儿却是目清眉秀的，没有一点麻子和刘铁猫的痕迹。刘铁猫不仅模样猥琐
还性情懒惰，自打谢麻子神智失常以后家里越发脏乱得不行，邻居都不愿进他
家得门。
就在寒假放假之前，红星小学接到上面的通知，从下一年起国家将实行普及小
学五年义务教育，这意味着红星小学将进行扩班成为一个完整的小学。在这个
镇里需要扩班的不只是红星小学，其他几所小学也都只有1到4年级班，按照普
五要求必须增设五年级班。在这个镇子里，除了东方红小学是县办的外，其他
的所有小学都是公社办的学校，有的还是大队办的，各小学的老师大部分都是
民办教师。但普及五年义务教育属于国家大政方针，扩班的事情县里自然不敢
怠慢，每个学校扩班所需的建设资金便由县里和公社两级分担，扩班工作紧锣
密鼓地进行着。
大清早，小木在极不情愿的睡意中被葵花叫起，天冷得让小木不想钻出暖和的被窝。冬至前后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而且夜长昼短，葵花姐弟每天清早天都没亮就得出门上学，冬天的日子很难熬，寒风都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小街所有的孩子基本上没有御寒的毛衣棉衣，这年头大多数商品都是凭票供应的，缝衣服的布也要凭布票供应，人们都没有多余的衣服，冷的时候就只有把能穿的衣服都翻出来摞着穿，孩子们也布例外。每天清晨摸黑走在上学路上的时候，葵花和小木都要掖紧衣服，把双手伸进袖口里，一边哆嗦一边走，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得脸上生疼，从吹起北风以后小木的手背和脸上都皴了，特别是手上经常接触冷水布满了皲裂，握拳的时候皮肤绷紧皲裂的地方还会冒出血来。
寒风中小木走得有些迟钝，葵花便不时催促着小木。小木抖索着问，姐我们什么时候放假呀？葵花说，快了，再上两个星期的课就放寒假了。小木说，这几天天气太冷早上上课写字手都冷得发麻，教室窗子也没玻璃，冷风一个劲往教室里钻，冷死人。葵花知道红星小学的条件，她教小木上课的时候用其他课本把窗洞堵住可以挡风。小木说，大家都这样挡，可还是冷，一下课所有人都忙着往太阳下跑，可皮还没晒热又要上课了，要是现在就放假就好了。葵花怜惜地看着小木说，忍耐一下吧，春天快要来了。
说着话已经到了红星小学门口，葵花看着小木进了校门，才转身往东方红小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