徳旺不知所措，本来是要来和柳儿说让她们两口子放弃酒厂的事，正事没说却扯到这档子事上。看样子柳儿是铁了心要和他断绝了，凭这次顺子能找公社走后门，这两口子恐怕不是好欺负的货色，自己倒是应该好好想想了。
他清了一下嗓子，极不自然地说，没想到你们后面还有关系啊，队上这个酒厂其实你们也知道，从办起来就不死不活的，承包了也整不成多大事，不行的话你和顺子说说，做做样子就行了，别当了真。
哦，你说酒厂的事啊，我都没听顺子说过啊！
原来徳旺今天是来替翠红做说客，无非就是想把酒厂包给翠红，柳儿心里突然有股酸味。徳旺和翠红的事柳儿知道，原来她心里也嫉妒过，心里恨徳旺吃着碗里还占着锅里，不过最近也想通了，既然自己要和徳旺了断，徳旺和翠红裹得越热，徳旺也会少来纠缠她，以翠红那骚劲，徳旺迟早要被抽干身子。
顺子都报名了，你真不知道？
顺子可能也只是报了个名凑凑热闹吧，整不整也是顺子的事，我咋管得了，况
且成不成八字还没一撇呢。柳儿马上止住泪，不露痕迹地说。
他何止报名，他都去公社找人搞批条了，所以我就来和你说说，这个酒厂挣不
了几个钱的，我怕你们吃亏，要是别人我都懒得说，也就是我和你…徳旺顿了
一下，我才来告诉你。徳旺脸上表现出一副我就是因为和你的关系才关心你那
种表情。
看着徳旺那故作偏心的表情，柳儿心里的酸味顷刻间全变成了辣味。都是被你
睡了的女人，你倒是对翠红护得紧啊，来我这里装样时气的假装卖好，谁不知
道你到底是为了翠红还是为了你自己。
心里这么想，柳儿嘴上却说，倒是的，那酒厂别人以后也不见得能苦到钱，就
给翠红包了算了。
也不是翠红就能承包，要公开竞标的，最后队里包给谁现在也不知道，徳旺一
脸尴尬地说。
我们也没底本，包了也开不起的，不像人家翠红有底本，而且人家烧煤有门
路，顺子就是祖上就烧酒，心不死报个名而已。
对对对，你想的就对了，回头和顺子说说啊！我那边还忙，我就走了。说完从
柳儿出来，假装往地里走了一段，然后折头往翠红家去了。看着徳旺离去的背
影，柳儿心里一阵冷笑。
十八
拍卖、承包竞标大会一切按徳旺的计划如期进行，唯一意外的是公社、大队要
派人来参加紫云一队的竞标会。由于紫云大队在全县联产承包中打了头阵，上
面需要从紫云大队承包工作中总结经验，以在其他大队或全县铺开联产承包时
加以推广和完善。而紫云一队相比其他队由于多了一点集体资产处置的事，公
社看过徳旺他们大队报上去的方案后便指定要派人来参加，说到时候还要形成
总结材料进行宣传。大队由于后面有自己的打算，杜书记之前便没有将公社来
人的事告诉徳旺，这让徳旺有些措手不及。
承包拍卖会就在生产队的稻场进行，在农村，生产队的稻场就如同城里人的广
场，都属于比较开阔利于集会的场所，区别在于广场有耸立的高楼和霓虹灯，
稻场只有耸立的草堆和夜幕下特别明亮的满天星斗，广场是城市人工作之余休
闲的场所，而稻场是农村人除了田地之外另外劳动的地方。
稻场就在紫云街的路边，三面有院墙围着，没有院墙的一边凭临着一条宽阔的
河，沿着河边有一排砖砌的水池，一米五高，是队里撒秧的时节泡谷种用的，
平常没别的用场闲置着，娃娃们经常爬进去玩。稻场里面有一栋小楼，是生产
队存储粮食和农具的保管室，保管室外墙上有一排用石灰写的大字---工业学大
庆，农业学大寨。稻场的地面大部分是土质的，由于每年收割庄稼之前都要在
上面浇上牛粪并用水牛拖着大石碾碾压，地面非常平整。靠保管室的一侧是一
块沙灰水泥地面，是晒粮食的晒场。沿着没有围墙的河边堆着十多个高高的稻
草堆，经过连日雨水浸泡，稻草堆底部的草发出一股腐败的味道，草丛中甚至
还冒出几朵草蘑菇。这些稻草的主要用途就是扔进牛圈喂牛，牛吃不完的部分
便在牛圈里与牛的粪便混杂被牛儿门反复踩踏，出来的便又成了田里的肥料，
这一过程既不浪费又环保。
稻场也是小街孩子们晚饭后最喜欢来戏耍的地方，他们可以在草地上翻跟头，
在草堆里躲猫猫，也可以在保管室屋梁上拴上草绳荡秋千，也有的三五成群蹶
起屁股推大石碾子，炫耀他们的力量。大会还没开始，这里早已是孩子们戏耍
的天堂，当大人们陆陆续续进来的时候，四狗和小木他们一伙已经在满场子舞
龙舞得浑身大汗了。“龙”是稻草龙，就是用几根稻草绳连接起来，把稻草绳
打结的一头经过弯曲弄成龙头的模样，从中穿入一根棍子，然后就地采些花花
草草的点缀一下龙头，“龙”的颈部到尾部隔一段插一根棍子，棍子的数量取
决于参加舞龙队队员的数量，没有限制，如果参加的人多就在草绳尾部继续添
加绳子、插入木棍，把草龙的身子加长，人实在太多的话就另起炉灶再做一条
草龙出来，这样还可玩出二龙戏珠的把戏来。
今晚玩的人多，稻场里面舞动着两条稻草龙，孩子们舞动着草龙满场子跑，嘴里还不停喊叫，稻场气氛既充满童真又欢快热烈。由于要开会家家户户晚饭吃得比平时早，所以这个时候太阳还在远离栖霞观的天空中挂着，比起正午来，这时的太阳颜色由白转红如同强林喝醉酒后的脸，在夕阳的照映下，孩子们的脸上如涂上了红粉，发梢还闪动着晶莹的汗珠。早来的大人们或议论着即将开始的竞标会，或笑呵呵地看着玩得正高兴的孩子们，两条稻草龙不时从三五成群的大人们身旁穿过，甩下一串清亮稚趣的笑声。
徳旺来到稻场后，一边把孩子们从晒场上驱赶开，一边召集了几个社员从保管室搬出两张桌子，在稻场西墙边支了个主席台，主席台后面的墙上是石灰粉刷的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几个大字。在这几个气势恢宏的大字衬托下，简陋的主席台庄严肃穆。平常在稻场开会都不摆桌椅的，大家都是站着听，徳旺也是站着讲，今天不同，公社、大队都要来人，可不能让领导站着开会作指示，领导们可都是坐惯了的。由于公社和大队突然要来人参加竞标会，徳旺心里的一些计划被打乱了，他不能像以往一样为所欲为把持会场局面了，这让他心里感到非常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