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持续了大约半个钟头方才慢慢小了些,由于雨势太猛,门槛低的人家雨水已经漫过街坎流进了家里。小木脱掉鞋,把裤腿卷到膝盖上面,拿着叠好的纸船出了家门。哦!好家伙,眼前的小街上已是一片汪洋了,分不清哪是沟哪是坎了,漫过街的积水缓缓朝着街尾的方向流着。小木看看雨又小了些,知道它一会就停了,就两手提着裤腿,慢慢试着跨过水下的排水沟,来到街心。街上已经有好多小孩在玩水了,水面上已经飘着几艘小船,孩子们随着小船漂流的方向在旁边跳跃着,扑打起串串水花。小木立即加入到他们之中,也把他的四艘小船放到水中,跟着在旁边又叫又跳。等到小船编队快要到达河边的时候,小木他们马上将小船收起,往上游跑回去,再放入水中,如此反复,直至街上的水位慢慢下去露出地面。最后直到沟里的雨水流尽之后,方才让小船漂进河里,让小船随着河水流向远方。
经过雨水洗刷过后的小街一下子干净了许多,屋顶的瓦片也被洗得亮亮的,空气很清新,再也没有尘土的味道。树上枝叶间不时滴落的水珠晶莹剔透,鸟儿也飞出巢穴在树上唧唧喳喳高兴地鸣叫着。天边一道彩虹飞架在两片云间,在雨后阳光的照射下色彩斑斓。
大井边再次繁忙起来,围着井边水桶在井里七上八下起起落落,大井慈爱地看着一个个来取水的人们,犹如看着她怀里的婴儿,她从身体里不停涌出甘甜的乳汁,哺育着世代栖息在小街的人们,毫不吝啬地供人们汲取。她年复一年看着来来往往不停出现在她眼前的人们从年少到青春,再到慢慢老去,把来来往往的人们通过她镜子般的水面印在她心里,她见证了小街昔日的沧桑与繁华。她是小街的生命源泉,她留存了小街太多太多的历史。
下午收工的时候,徳旺通知天保,晚上到他家开个会,商量一下土地承包和集体资产处置方面的问题,说到时候大队书记也要来参加会议。天保问几点开始,徳旺说,天黑过来吧,天保说,吃完饭,我去菜地转转,到时我早点过来。于是两人边走边扯了些最近生产方面的事,便在路口分头回家。
徳旺一路走一路想着上午窝火的事,妈个×的,哪里来的不识相的野狗,竟敢扰了他的好事。让他更可气的是,一项温顺的柳儿也转眼就变了个人,扫了他的大好兴致。徳旺脸色很不好,路上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也心不在焉的随便点点头。回到家后,徳旺从墙角边拿过水烟筒,从兜里掏出一盒金江牌香烟,拿出火柴点火,也许是用力大了一些,第一根火柴没点着就断了,他接着又从火柴盒里摸出第二根擦了几下还是没点着,徳旺气恼地把火柴棒甩得老远,嘴里骂了声,妈个×,也跟老子过不去,一连擦了三根,火柴终于点燃了。他把烟在嘴里吸了一口,然后才把烟放在水烟筒的烟嘴上,坐在堂屋里垂头咕噜咕噜吸了起来。
这时,媳妇凤英从地里回来了,进屋拿了脸盆毛巾,到厨房水缸里打了半盆水,蹲在院子里洗脸擦身。完事后进卧室换了一件干净衣服穿上。凤英出来准备到屋后菜地里去找点菜回来,看徳旺好像有些闷闷不乐,便问徳旺。你咋了?有什么事还是不舒服?
徳旺斜瞅了凤英一眼,好好的,你巴望老子有什么事。
凤英平常被他唬惯了,也不理他,进灶房拿了只竹篓便往屋后菜地去,将要出后门时,徳旺喊她,她停了一下,晚上我们要开个会,大队杜书记也要来,你准备几个下酒菜,看看家里的酒还有没有,没有去打上两斤,连着上回吃的明天去会计那里报销了,停顿了一下又说,报销的时候顺便把我昨天买的那两条金江烟也处理了。说完继续埋头吸起烟筒。这年头,能抽金江烟的可不多,成条买的少之又少。凤英听他说完便径自往屋后去了。
徳旺吸了一阵烟筒,便靠在家里那个前些年生产队建小酒厂时剩余木料做的麻布沙发上想事。沙发虽然是麻布蒙的,里面的弹簧、海绵可是从州城买来的,结实得很,外面从靠背到坐垫铺了一块蓝花布,凤英平时洗的勤,干净得不像是农村人用的。徳旺粗略地把晚上要向大队杜书记汇报的事想了一下,梳理了一下关键的地方,想着想着思绪又绕到了上午的包谷地去了。柳儿那白得有些耀眼屁股老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虽然他多次在那地方爆发过他的曾经狼一样的野性,还在那上面留下过他粗暴的斑迹,但他之前却从来没有感觉到柳儿的屁股有上午那么好看,那么让他热血沸腾。他恼恨那女人突然对他的冷漠,也恼恨滚滚而来的承包浪潮逐渐让他失去往日的威风。越想他越觉得失落,胸口就像堵着一口痰,让他闷得难受。
他闭上眼睛,思考着今后的生活,虽然杜书记答应过他,分了田以后他继续当他的队长,但他心里也明白,按照上面的精神,分了田以后,各家各户都各自搞各自的去了,大家不需要听他的哨音了,而且队里的所有资产都要进行彻底处置,他还能捞什么去,他不仅没有了捞油水的地方,还得为了自己的生计去地里奔波。
徳旺越想越烦,迷糊中柳儿的屁股又开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着晃着徳旺的头就慢慢歪在沙发靠背上睡着了,一溜口水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了出来。
徳旺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迈着雄壮的步伐来到街尾的顺子家,看见他进来,柳儿笑盈盈地贴了上来,将他迎进里屋,柳儿扭着那令徳旺迷醉的腰肢和屁股。他伸手要拉柳儿,柳儿闪身进了厨房,端出来一口土锅,妩媚地对他说,知道你要来,我把家里那只下蛋的母鸡杀了,刚炖好。一大早我听这母鸡像公鸡一样叫,说着女人坐到徳旺腿上。
徳旺突然发现女人竟然没穿裤子,屁股光光的闪得他睁不开眼,他伸出手捏了一把,发现手上被粘了如锅底灰一样的黑色,急忙把手在裤子上使劲擦,那黑灰怎样也擦不掉。女人疑惑地看看徳旺,伸手慢慢揭开土锅的盖子说,来,鸡已经炖烂了,你喝碗汤吧,突然,一只全身上下黑的发亮的猫从锅里跳了出来,闪电般窜上屋顶的梁子,龇牙咧嘴瞪着他。
徳旺惊得汗毛直竖起来,仓皇从女人家夺门而出。徳旺惊魂未定地走在街上,发现街上到处是红卫兵,手里拿着语录本大声唱着: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
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
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
毛泽东思想是不落的太阳……
徳旺被一干人推推搡搡拉到一个高高的台子上,台下面黑压压一片,人人手中都举着小红旗或语录本。徳旺意识模糊,搞不清到台上来是带头鼓动还是被批斗。突然,人群里冲出来一个女子,徳旺仔细一看,原来是那年被他深夜闯入强暴后吊脖子自尽的叶欣,叶欣是州城一地主的小女儿,运动开始后被下放到徳旺的生产队劳动,由于家庭成分高,社员们都不和叶欣来往,叶欣一个人住在生产队旧保管室的一间土屋里。叶欣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美人,身上有一股小街女人没有的味道,自从叶欣下放到队里劳动后,徳旺时不时对叶欣动手动脚,叶欣心里既畏惧又厌恶徳旺,苦苦坚守着自己的贞洁。自杀那天由于被挂着牌子满街游斗了一天,实在疲倦的叶欣在昏沉沉的睡梦中被徳旺撬门而入强行占有了身子,不堪受辱又悲痛绝望的叶欣找了根草绳就在土屋的梁上吊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