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什么呀，我心里忽然清静下来。在国内时我对博士不屑一顾，觉得那些所谓之博士就是在硕士的工作基础上把量加大一两倍，就成博士了。但到美国后感觉这里的博士和硕士区别很大，居然有一年就可以拿硕士的，但博士没有三五年那是想都别想，光是那些资格考试就能把能力稍差的人弄得焦头烂额，这是我来美国后从未想到过要去读博士的主要原因。我觉得自己已经读够了，再回学校去非要疯了不可。
我得放下一切不切合实际的心态，从头开始，我心里想。这是现实，在来之前我已经想到过这些，但事到临头时心理上的冲击仍然是我未曾预料到的。这个公司对我来说是一个全新的地方，我过去的一切成就都等于零，只有自己的能力才能证明自己在这里是个什么水平。
隔天公司通知新来的人在会议室开会进行新员工培训，看到通知时我心里有些好笑，都已经上班一个多月了才来培训，但不管如何都得去。这公司的管理也很职业，一切都是通过公司内部的网路进行，非常方便简捷，因此上班后下班前的首要事情都是查自己的电子信箱。如果有什么重要的通知没有及时看到那是你自己的错，没有什么借口好找的。
到时间我进了会议室，让我惊讶的是里面坐了很多人。我找了个靠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心想这公司的人员并不算太多，怎么会有这么多新人，远比我平时感觉到的多。我留了个心，在心里默数人头，算完和公司的总人数一比，天，居然占了公司总人数的近四分之一。
看来公司要么扩增得厉害，要么人员流失得厉害，以致换人换得这么多。对我来说这是个很好的工作机会，对别人来说就不一定了，该走就走。
在会场里看到了在细胞生物部门工作的几个新人，平时大家各忙各的，谁都不知道谁是什么时候来的，这时才知道这些人是差不多同时进的公司，感觉很亲切。
人事部的经理叫简妮，一个四十多岁的白人妇女，她自我介绍她也是刚来不久，此时勒思丽已经辞职了。我从无意中听到的同事议论中知道了她们之间的一些矛盾，不禁注意打量她。她没有什么特别，很普通的一个美国人，只是眼神里有股锐利。我心想这些美国人也是一样明争暗斗，是人的共性。我的心态还处于很好奇的状态，
觉得自己只是个旁观者在看西洋景，公司这一切的种种和我似乎关系不大，我只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其它一切事情都与我无关。
很快就要到圣诞节了，公司上下都在谈论度假的事情，没有人再把精力放在紧张的工作上。细胞生物部门开了一个全体会议，朱萍在会上告诉大家她要提前一个星期去度假，新年过后才回来，有什么事情必须在这之前告诉她，否则就无法处理了。我又是一惊，这公司还真的就是公司，该度假就度假，该工作就工作，领导带头，相比我之前的中国人公司简直是两个天地。
公司也为员工准备了圣诞节目，让员工到旧金山去乘游轮夜游旧金山，同时有宴会，大家可以带家眷孩子甚至亲戚，只是事先要报名，公司负责所有的开销。看来公司的财政状况不错，也很慷慨。
我的计划是回国。我当时已经和一个国内的朋友在国内合办了一个公司，有一年了，公司正在稳步发展。有假期我首先想到的是回国去公司处理一些事情，其他的都暂时顾不上。
红馨找到我，问我能不能去参加旧金山的活动，她告诉我她的朋友都不在，一个人找不到伴。
我不是傻瓜，她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我真不忍心破坏她的幻想。我只好告诉她我要回国，赶不上公司的活动。
红馨看上去很失望，叹了口气，说她得另找人了。公司里的几个好朋友都不去，她也没兴致了。
我听到娜克苏米问王琳萍是否去，王琳萍告诉她不会去。其实我如果不回国的话也不会去。这种活动是典型的美国人社交场合，老中们大部分连英文都还没整明白，更不要说社交礼仪和文化背景了，很难和老美们聊得起来，不聊光坐在那儿又象个傻瓜似的，还不如不去。
我回国的前一天，公司的几个老中聚在焦的办公室吃午餐，我也在那儿。除了焦和王琳萍外，另外还有一个女孩，三十左右，叫师红。师红是个很自信的女孩，第一次见到她，我觉得她还挺漂亮的，留长发，说话不紧不慢。那次他们几个人在议论雪萝，说这个老黑除了一张嘴什么都不行。我一开始没听明白他们说的是谁，插嘴问了一句，师红朝我看了一眼，好像有些警惕。我没有再多话了，新到一个地方，别人对自己并不了解，还是少惹事为妙。不过看来焦显然是这群老中的中心人物。他和我聊过几次，从他的描述中知道他是从英国直接应聘到这家公司来的，他在英国做得不错，已经拿到英国的公民了，对一个中国人来说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王琳萍则是另一种类型的人，她很聪明，遇事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出最好的办法来解决，而且性格温和，从不得罪人，人缘总是很好；也不喜欢出风头，和她交往总有种放心的感觉。这群人不用说了，全是留学的PHD，都在公司负责自己的课题，手下有助理帮忙，只有我一个人是个国内的硕士，在给别人当助理。
身处一群这样的人当中，即便没有语言的障碍，也让我的压力够大了，尤其是这些人年龄和我相仿，有的还比我小几岁。第一次开课题组会议的场景时时在我脑子里浮现，那一幕尴尬的场合大概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我的心情比在前一个公司受窝囊气时还要沉重，虽然我知道这是一个必要的过程。
我知道自己在科研上面不太可能有大的前途，可要在美国生存，语言和专业的关非过不可，除非能把自己的事业做起来，这是我唯一的指望。我感觉自己的缺点一大堆，最大的优点则是看问题看得准，因而机会也抓得准。很早开始我便在这方面着手准备，除了和朋友多联络找机会外，自己一直在悄悄地开发自己的产品，一年前找到一个机会，回国去把公司办起来了。虽然现在还没有拿到任何回报，但公司在稳步发展，希望就在那儿。
一直到上飞机，我心里还是乱七八糟地在想这些事情。人是种情感动物，明知道很多事情，特别是很难的事情，总归是要过去的，可在当事时心里就是放不下，弄得自己奇难受无比，难怪这么多中国人来美国后要去教会寻求心灵上的平安。
(三)
飞机降落在上海的浦东机场。二十世纪的最后几天里世界上的人都忐忑不安，不为别的，为的是高科技带来的所谓之千年虫危机。我订机票时一月一日的机票没有人订，其他的日子全都满了，旅行社的人问我要不要元旦的票，可以便宜一些，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干吗要去冒这种险啊，又不缺那点儿钱。
由于中途在日本转机，飞机在浦东机场降落时已经快晚上11点了，大名鼎鼎的浦东机场刚刚开放，从机舱里往外看过去一片黑，根本不象个大型机场，也没几架飞机。
过海关时慢得象蜗牛，大概是太晚了，只有两个闸口开放，我反正也没什么急事，没有人来接我，慢就慢吧。等到我过了关拿到行李时已经过12点了。
出了海关，机场大厅里倒还挺热闹，大都是些穿红衣服的机场服务人员，一些小姑娘还挺漂亮。见这么晚了，我想就在机场住一晚算了，反正第二天还得在这里转机，就问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是否有机场内的旅馆，那女孩很热情，说有，只要有第二天的机票就可以去住。她旁边的另一个女孩看了看时间，说不行了，已经过12点了，关了。那女孩也悟了过来，说是太晚了，她们让我坐车到附近不远的一家旅馆去住，她们一再告诉我打的只要二十元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