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二件事显然让他破费踌躇，他想了想，站起来从内间拿出一份文件。正儿八经地念了起来。

大家看到文件，都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

这年头，红头的东西都是好用的。

文件是学区发的，开头说了一通，什么为了发展农村基层教育，为了鼓舞基层教师干劲，为了实现两基大业，为了促进四个现代化事业发展，同时也为了促进整个教育系统，所有师生以及整个社会尊师重教良好风气的形成，学区准备展开优秀老师的评选。本次评选的覆盖面广，表扬面全，是一次深入地，全面地表扬表彰所有优秀基层教育工作者的盛会，对以后的教育工作将起到良好的，积极的，具有深远意义的促进作用。

听得大家大气都没喘过来。尤其是平时大家说话都用闽南话，突然拿出个红头文件来用普通话正儿八经的念，而且还带着浓浓的闽南腔，场面其实有几分滑稽。可是偏偏大家就生出了几分庄重感。

周国士念完文件后，显然也松了一口气。抬头开始继续用闽南话。

他说，根据学区的会议精神，本次评选分为三类，一类是，已经转正的公办教师，名称为“优秀教师”，按十分之一的比例评选，原则上每校至少一名；一类是新教师，也就是即将转正的公办教师，名称是“优秀新教师”，去年我学区共接受分配十二名师范毕业生，从中评选三名；再一类是特别为默默无闻做贡献的代课老师们设置的，叫做“优秀代课教师”，各校一名。

他又顿了顿。

白金虎再一次说，这种好事，都是定好了的吧？

我觉得这些事情，倒是和我真的无关才是。高青花代课时间长，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何况还有分班的老师参评。但我注意到林青山夫妇，郑东景和陈清平顿时都紧张起来。只是脸上都装作若无其事。

周国士不理他，说，第一类呢是学区根据上学年的工作考核评选的。所以评选的对象原则上是占用老单位的名额。我们学校被评上的是陈玉山老教导。

话音一落，几个公办老师的脸上，都显出悻悻然的神色。林青山更是一脸尴尬。白金虎又打了个哈哈。郑东景用手轻轻在旁边的桌子上敲着，脚也踏着什么节拍。只有陈清平神色依然，看不出什么波动。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他应该是三十多岁。个子中等，穿一件白衬衣，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黑黑的手臂，也是干大活的人啊。他的脸上写着沉稳和精干。但话不多，现在被安排负责管伙食。听午餐在校吃的学生讲，比去年好得多。

周国士装作看不见大家的神色，继续说，陈老教导虽然调走了，但是学区对我校的工作是支持的，又调入一位同样是优秀的教师，就是陈清平老师。大家鼓掌祝贺。

说完带头鼓掌。

大家应和着鼓掌。

白金虎立马接话，老陈，今晚你要请客。

陈清平说，好说。

林青山马上起哄，一箱皇妹啤酒总要的。老陈，你可是东林小学第一次被评选的优秀教师。你将让学校大有光辉。

郑东景却摇摇头说，林教导，这陈老师可是在别处评优带过来的，不是东林小学评的。

周国士止住大家的话题，说，不管怎么样，陈老师现在在我们东林工作，就是我们东林小学的骄傲，我们都要向他学习，争取涌现更多优秀老师。

陈清平说，好，就一箱皇妹。

接下来的事情，显然和大家利益无关，气氛也缓和了许多。当然，大家听着也就觉得心不在焉。

但是结果还是宣布了，优秀新教师里，有一个东林的顾苍松老师。而东林的代课老师代表，则是我，苗翠竹。

我有些发蒙，问，怎么不是高老师？

高青花说，翠竹，你教得好，你合适。

大家七嘴八舌，反正不让我插嘴。我看不出高青花的心思，只觉得心里乱乱。好在他们没放过我，让我必须贡献两个下酒菜。

我也觉得这样也好，好像可以减轻我一点负担。

6

开完会，我让一个刚做完值日的高年级学生顺道去林家说一声不回去吃晚饭。因为，我要写标语。

是的，林青山安排我要帮他写标语。甚至简直就是我代替他写。

我的练字虽然没有之前勤快，但依然有在坚持，自觉颇有进步。林青山一说，我自觉跃跃欲试，就答应了。反正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想起去年都是顾苍松在挥洒，心里岂能毫无感慨？

晚上在学校先小型聚餐，好在大家都说要留着明天吃顿大的。所以，也就早早散场。陈清平涵养极好，别人如何打趣甚至挖苦，他都淡淡地轻松地却之，倒也叫人无可奈何，却又不会尴尬冷场。

回家的路上，秋虫在田野放声，真如金铁。我抬头望月空，凉风拂身，只觉心中一片苍凉，殊无喜悦之感。

一星期了，顾苍松，你，在新单位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