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周国士和林玉川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林玉川犹自愤愤不平，说学区领导不够意思，他甚至说，早知道就不该给他上好的烟叶了。

周国士劝他，人家好歹多给了你一个代课的名额是不是。你村里也可以省了不少钱了。我还没看见哪个人跟刘校长这样说话能起作用的。

林玉川说，别看我东林是山村，这山村，大有活力着哪。老周，你在我们这里干，干出成绩来，以后，也是铁定会升的。

周国士尴尬地笑笑，说，能混到陈玉山那样，叶落归根，就不错了。

看得出，两个人都喝了点酒。

也听得出，他们去学区活动，找学区的刘校长是起了作用的，但作用不完全。

我坐在一旁帮忙泡茶，总想听到其他的消息。可是他们不讲。

数杯茶之后，周国士就告辞回学校去了。

2

从成立看完公判大会回来，其实也不过半个多月，跨了一季采茶季节。可是，在我的内心，我还是以为可以收到顾苍松的信，或者，这只是我内心渴望的幻像。

然而没有。

闲暇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他在干什么？他在想什么？他是否会想我？

有时候想法会继续下去：他家里跟他说了什么？他是怎么想他和我的关系的？

然后会接着想：为什么他不给我写信？原因在哪里？

但也仅仅如此，我不敢再深入想下去。

我怕我会给他找很多的理由，可是我不希望他有借口。

便是片言只语，便是只有一句“对不起”，或者说“再见”，也好啊。可是没有。

在繁忙的劳累中，我克制着自己的想法，疲劳的身体，往往能够将我带到梦乡。

然而今晚我实在无法继续淡定。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想念。

我只想揪住他的胸口，问一声：顾苍松，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床上辗转许久，连起夜解手的次数，也比平常多了很多。只是我不觉得。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起来解手的时候，林玉川推门出来。

他说，翠竹，睡不着吧？

我脸上一红，小腹下的压迫感也骤然消失。我慌里慌张说，我，我便桶没拿在房间里。

从上次爸爸来，他不想让我把便桶放在房间，我就一直没在房间里放便桶了。没想到遇到今晚的尴尬。

林玉川淡淡笑了，说，你去炒个菜，我们喝一杯，喝好了，就能睡得好。

又说，你看，都立秋后了，夜里会凉了呢。你要小心伤风。

我抬眼看天，天井上方露出一方的月色，真的是夜凉如水，月凉如水了呢。

那晚上，我们都只是默默地喝着酒，林妈妈家酿的红米酒。

后来，我就真的美美地睡着了。

2-2

十点多到学校的时候，校园还静悄悄的。毕竟，学生报名的时候还没确定。廖美治在厨房忙着什么，空气中已经有了香味。林青山在周国士的宿舍兼办公室里说话，大概是在讨论什么时候开学，去哪里请代课老师。林青山眉飞色舞，很有指点江山的感觉。我被招呼着喝了一杯茶，听出一点端倪，大概林青山想介绍一两个熟人过来当老师。好像还有他的侄女还是外甥女啥的。这没什么，陈玉山上学期也是这样的，只是张石德没怎么肯而已。

进大门的时候，我就见到了顾苍松在他的宿舍里忙碌着。看样子是收拾东西要走人。他没看见我。我不知道他是否就是这样走了。只是没来由的心里发堵，昨晚想要揪住他胸口质问的力气，早就消散无踪。

我喝了一杯茶后，说，校长教导忙，我去看看国凤老师吧。

林青山很潇洒地划了一下手，她在宿舍整理东西呢。你去陪她弄弄。

郑国凤果然在整理东西，看样子竟像是搬家的感觉。我吃了一惊，问，你在干吗？搬家吗？

郑国凤说，不是啦。青山说要搬到原来玉山住的那间去。

我傻傻问，为什么？

她说，谁知道他，他说那边才是教导室。

我再次犯傻，说，教导室总务室，不就贴个红纸吗？怎么要那么麻烦。

郑国凤这些抬头，说，不一样的，翠竹，那边房间大。青山今年要教导总务两肩挑，文件多，没个大点的宿舍不行。本来我想跟校长说我们两个人可不可以两间宿舍。但校长说了，今年老师更多，怕宿舍不够，要克服克服。

我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我眼里是见不得活的，反正回去无事，今天林秋娥没下地，也不急着回去做饭，就帮她收拾起来。

她倒客气，说，你歇歇歇歇，我也不知道哪些是有用哪些是没用。等青山回来在看看。

我只要郁闷地看着她忙，觉得有点陌生。

心里想着就要回去。可是心里又挂着谁，实在不肯就这样走。

这时候，郑国凤问了，你知道了吗？

我一愣，说，知道什么？

他说，调动的事情啊？

我盯着她看，她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说悄悄话的样子。可是我看着很不舒服。

我说，谁调动了啊？

她一怒嘴，说，才子哪，才子要调到中心去发挥作用了。怎么，他没告诉你。

我再也坐不下去，也没回答她，说，我要回去煮饭了。

2-3

我看看无事，脚步虽然沉重，但好像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就穿过走廊往大门走。刚到拐角，快到周国士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得一个声音：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来中心记得找我泡茶啊。

是顾苍松的声音。他在和周国士他们告别。

刹那间我的血流上涌。我再也无法自控，蹭蹭蹭立刻出现在了周国士门口。

也许周国士他们刚才并没有告诉他我也来了学校。顾苍松见到我的时候，简直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见到他，我就后悔了。

人家都不想见你，你又何必给人家难堪呢？

可是我知道我此刻的表情，一定也是瞪着他，绝对没什么好脸色。

周国士和林青山愣了一会儿，还是周国士转弯快，说，翠竹你也来啦？来来来，喝茶喝茶。

林青山却闷闷接了一句，她刚才不是来喝茶过了吗？

周国士大声说，有吗？我怎么没看到？刚才不是你家国凤吗？

这就是男人啊？我心里一阵悲凉。

在顾苍松还没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我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