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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是搭顾苍松的车，林玉川脸色有些不好，但当着爸爸的面，也不好说些什么。顾苍松又主动承担了一部分行李，倒让爸爸脸上有了几分笑意。

其实我估计爸爸应该也能感觉到顾苍松对我的特殊感觉，只是大家都不说，他也就不说。

路上顾苍松告诉我，他就是要送爸爸的。校长准的假。

那个年代，原则性要讲，人情，更要讲。

我问他，那你想怎么办？

他说，我不管别人再说不说我幼稚，反正我一定要告诉你爸爸，有我在，不会让你受苦的。

我问，就这样？

他就嘿嘿地笑，不说。

到赵香兰家的时候，段青红那边的人还没到，大家就又寒暄了一阵。顾苍松瞅准一个空当，把爸爸单独叫到后门那边说话。也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好一会出来，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平静，却隐藏不住各自的兴奋和激动。

赵香兰在厨房里，让我过去帮忙，说要再煮点面线，等会让他们吃了再出发。

面线，带着那么一点思念，祝福的意思。

我正在帮忙，段青红家的人到了，厅里又是一阵混乱。

看着时间不算太早，赵香兰和我将面线端出来，招呼大家围在一起吃。

吃着吃着，爸爸的动作放慢了下来，泪珠子顺着脸颊缓缓流淌。

就是其他几个老家来的老人，也都情绪黯淡，赵妈妈和段妈妈更是哭出声来。

我的泪水，自然也是滴答落入碗中。

8-2

爸爸拉着我躲到赵香兰的房间里，他双手捂住脸。好久无声。

慢慢地，他将手伸入裤袋的暗袋里，掏出一大沓钱，我吓了一跳，问他这是干什么，随即明白，这是林玉川给他的。

但我猜错了，这居然是顾苍松给的。

他说，孩子，这是你们那个老师给的。两百块。孩子我这钱不能收，我不能在这里和他推挡，你回头记得还给他。

我的心热热的，眼泪愈发放肆，我阻住爸爸，说，既然他给你，你就收着。回头我再还给他。你不要担心，我有工资。

他说，孩子，你这个傻孩子，我怎么看不出来啊，如果你自己有钱，又怎么会不主动给我？都是你林爸爸给哪。他可是给了我一千啊。

我有些震撼，愕然地问，那么你收下了。

他点点头，用羞愧的眼神看我。

我只混沌了一会，便知晓了一切。

我说，那你就收着吧。回去，给弟弟们读书，你和妈妈，多养养身体。

我没问他钱放在那里，只说，你要小心。

爸爸捧着钱，忽然捶打自己的头，哽咽地说，我怎么这么没用。然后慢慢蹲下身去。

我急忙拉起他，但是哪里拉得动。父女俩于是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8-3

任东邦和顾苍松推门进来，任东邦说道时间不早，该赶路了，他这就去发动拖拉机，要送他们去县城转车。

顾苍松说了一句，我们一起送到县城可不可以？

他的语气是哀求的。但是任东邦只看他一眼，没说。顾苍松也就不说，眼神里流露着失望，还有无奈。

他傻的，我们身份特殊，怎么可能送到县城呢？

任东邦说，你们有话快说，我这就去发动车啦。

他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将门虚掩上。

爸爸站起身来，大手抹抹眼泪，止住哭声，忽然说，这位先生，我翠竹儿到你们这里，就托付你照顾他了。

顾苍松一时无措，任凭爸爸抓着手，他说，伯父放心，伯父放心，我会对翠竹好的。

我心更加酸楚，说不出话来，只有苦苦哭着。

爸爸抱住我，在耳边轻轻交代，阿竹儿，我知道你心气高。但是爸爸要告诉你，看准了就要去争取。爸爸帮不了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他这几句话都说得含糊而双关。愈发让我心痛。

拖拉机声音响了起来。

离别的时间到了。

车子载着他们渐渐远去，我们几个当女儿的，哭得泣不成声。段青红的男人默默地拍着她的后背，林妈妈则搂着我。顾苍松和林玉川站在屋檐下，目视远方，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的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