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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林妈妈等几个人正在忙碌,更让我惊讶的是曾翠莲也正在帮手,她见我入了厨房,居然冲我笑了一下,说道,大嫂回来了。
她的笑愈热情,我就觉得愈冷,我一时无措,只唔了一声。
林妈妈说,翠竹,你去陪你爸爸说说话吧,这里就交给我们来忙。
曾翠莲也说,去吧,来个稀罕贵客,还是去陪陪。我看爸爸说普通话都说累了呢。
我不想再推辞,就直接去找爸爸。
爸爸这时候正一个人在我房间坐着,我进门的时候,他正低着头想着什么。我轻轻叫了一声,爸爸。
爸爸仿佛被惊吓到,抬头看是我,居然有些慌乱。他问,阿竹儿你回来了,下学了啊。
我说,是啊,爸爸你在干什么呢?
爸爸逐渐收敛了脸上的慌乱和尴尬,慢慢说,阿竹儿,你跑到这里来,是对的。
我说,爸,你在说什么?
爸爸说,阿竹儿,你是不是说爸爸心肠硬啊。女大不中留,总要找个好归宿的嘛。你这里的事情,林亲家也都跟我说了。阿竹儿,要懂得惜福。
我说,爸爸,我想家了。
他摇摇头,说,你是我的孩子,我还能不知道你的脾性?这两年,别人说得再好,我也知道你是受了苦的。但你真的很能忍啊,阿竹儿,你真的很能忍啊。
他的语调儿慢慢降下来,眼眶开始红涩,眼睛浑浊起来。
我的眼泪儿却已经无法自控,但我不敢高声,我说,爸爸,是我不对,我不孝。
爸爸用手捂住脸,好一会儿,揉揉眼睛说,你对的,阿竹儿,既然出来了,就丢不起人,出门发展不是丢人的事,总要脸上有光再回去。
我想说点儿什么,但爸爸已经伸手擦去我的泪水,说,阿竹儿,你不要说了。你是怕我挂心你。你做得对,如果,如果,如果••••••他说了几个如果,没有接下去,停了一下说:我就算撑得住,你妈也会撑不住的。现在好了,你以后光光彩彩地回一趟。她也就放心了。
我终于再也无法自控,所有委屈和痛苦,倾泻而出,趴在爸爸的肩膀上,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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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就让我哭着,这回他没有安慰我什么。
直到楼下传来打招呼的声音,是陈玉山。他和周国士带着学校的其他人来了。
我慌忙擦干眼泪。照照镜子,发现眼睛有些红肿。爸爸让我下楼要先洗洗脸。
走出房门的时候,我忽然想起陈玉山的话,才想到顾苍松的事情,没有先和爸爸说说。可是仓促间显然已经无法再说。
何况,就算不仓促,这样的事情,我也是难以说出口。
就这样带着几分忐忑下楼。好在老师们都在厅上泡茶,我直接去厨房打水洗脸,并不太突兀。
酒菜上了桌,大家围在一起,虽然略略拥挤,但恰好一桌。爸爸坐了大位,周国士坐在对面的次位,林玉川坐在打横的主位。我坐在爸爸旁边,一起的还有高青花。其他人随便坐下。顾苍松和周国士陈玉山一条椅子,正好对着我。
动了头箸之后,林玉川很郑重地重新介绍了学校的所有老师,也为学校的老师介绍了爸爸——自然,他称为“亲家”。同时,也介绍了林夏阳,曾翠莲和林秋娥。大家都很有礼貌地,很客气地互相招呼,互相敬酒。
彼此问了问对方风土人情,介绍自己的风土人情,顺便点评一下优劣。倒也其乐融融。
“真文明”——后来爸爸对我说。这是他对老师们的评价。
他觉得他能放心。
对了,当晚,顾苍松表现很平静,和其他人一样,吃饭,喝酒,说说话,对了,他的话特别少。
告别的时候,大家依然客气,林玉川林夏阳们对老师们说,有空多多来家喝茶。老师们则对爸爸说多留几天,过几天放假了,让我带爸爸去什么地方玩玩,看看风景。
多么文明,多么正常,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