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悲欣交集

1

我在迷糊中睡去，在清醒中醒来。

热醒的。

睁眼看时，阳光已经从窗棂透射进来，一片片一缕缕的光线映照着灰尘，如无数小精灵飞舞。林秋娥已经不在身边。我浑身一颤，这是几点了？

印象中，我好像很久没睡得这样迟了。

我急忙起身，穿衣，叠被，梳理头发。等到开了门，却发现太阳也不过刚刚爬上不久，软红的光线，正好变成灼人的金光。

还好，不至于迟到。

我下楼，看到客厅里，爸爸和林玉川正在相对吸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也觉得爸爸有些陌生，有点儿隔阂。

他冲我笑了一下，似乎有些害羞，又好像有些责怪，说，怎么现在才起来啊。别个都起来。

我正想问他酒后是否好受了些，看到这样也就问不出口，我说，我去洗脸了。

这是这么久以来，好像是第一次，我没有用自己挑的水洗脸。

林秋娥在门口晾衣服，这衣服包括我的。

这好像第一次她帮我洗衣服，以前，只有我帮她洗。

我心里一阵发堵。

1-2

我请爸爸和林玉川一起吃早饭，早饭端到厅上的方桌上一起吃，只有客人来了才会这样。菜也比平日好，除了青菜，还有煎豆腐，主要是青菜里头，有肉。

林玉川客气地说，请亲家吃便饭而已。

爸爸有些讷讷地不知道怎么客套，只是说，太客气了。

我估摸着学校上课的时间快到了，一边招呼着爸爸吃饭，一边飞速地把自己的饭吃完。然后放下碗筷，说，爸爸你们慢慢吃，我得去学校上课了。又对林秋娥说，秋娥你等会帮我洗碗。

秋娥很大方地说，你放心，我来洗就好。

秋娥也算是勤快的，只是如果我可以做的，她不很主动而已。

爸爸一本正经的说，去吧，娃儿们的学习耽误不得的，我和亲家也好好说说话。

他已经接受了“亲家”这个名号。

1-3

我到学校的时候，老师们都和我客气地打招呼。

高青花问我：为什么今天就来上课了，怎么没在家陪你爸爸？

我一时无语，迟疑一下说，我离不开这些孩子，他们多可爱啊。

虽然知道自己言不由衷，但是仍急急地拿着作业本子到教室里去，连下课都赖在教室里，很认真地给孩子们批改作业。

依稀听到孩子窃窃私语，我知道他们在说我，但显然他们不会明说。我快憋出内伤来了。

2

第二节上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有个高年段的学生跑过来叫：苗仙，校长让你过去找他。

我心里嘀咕，找我干吗了呢？要解聘我了吗？可是我也没说要和爸爸回家，虽然心里很想。

我随便安排学生自习，布置了一些作业给他们做，吩咐他们要安静，不然，不然怎么了？我说，不然老师以后就不教你们了！

话出口我才发现有些重。这班学生，这么一年朝夕相处下来，我已经爱上他们了。可能以前一直没去想，现在忽然觉得自己有可能离开他们，才发现对他们的不舍。

甚至可以说，他们简直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在东林这个地方存在的意义。

学生显然也被我吓住，一下子鸦雀无声，真的是静得扔根针都听得见——即使地板是土的。

2-2

到了校长室，一进门，就看见林玉川和爸爸正坐在周校长对面，周校长正在泡茶，林玉川正在递烟，周校长一见我就说，翠竹仙你这就不对了，家里来了贵客，怎么不请我们到家去喝口茶，怕给你爸破费啊，不用怕，他老林这个家底还是有的。

自从爸爸来了后，我就没叫过林玉川爸爸，现在忽然被周校长这样一说，我又尴尬又难受。干脆不说话，默默坐了下来。

周校长带着笑容对爸爸说，苗老哥，你可培养了个好女儿，学生们可喜欢她。以前啊，读到二年级都会辍学好些人，今年翠竹班上可是一个都没少。

他这一说，我才知道。

以前还奇怪三年级和二年级怎么人数差不多，照说三年级要多好多才对，因为多了分班来读的学生。

爸爸接过他递过来的茶，先说，是你校长会培养人，这娃子，可倔呢，你校长就该像教育自己的娃儿一样，该批评批评，可不能让她翘尾巴。

爸爸，究竟，我还是不是你的女儿？

那个疼我溺爱我的爸爸，到底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