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小路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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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午后，大家吃了酒饭慢慢散场，我也准备跟赵香兰告别，赵香兰拉着我，又跟我说了好一会儿话。不外是孩子成长，心酸幸福同在一类。

我说要去看段青红了。她忽然拉着我的手，紧紧拉住，也不说话，眼圈慢慢红起来，我吃惊地看着她，她的 泪水就滑落下来。

我不知道说什么。一直以来，都只有她安慰我，哪知道，她也有流泪的一天？

好一会儿我问，赵姐，怎么了？

她说，没什么。当妈妈了，高兴。妹子，你也要抓紧你的幸福大事。

可是我觉得她言不由衷。

她带我到她的房间去，偷偷拿了一条裤子给我，说，这是给青红妹子的小子的。这里的风俗可不好，怕大家都是喜事，喜冲喜，会害死人。我才不怕，你偷偷给她，不过不要告诉她这是我给的，免得她心里有疙瘩。唉，我也就只能偷偷尽份心。

我就将那条孩子的裤子收好。

最后告诉她，赵姐，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孩子。你是我们的头，你可不能不好。

她说，会的。

2

赵香兰让任东邦送我和林秋娥一程。虽然段青红所嫁的松林坡并没有通车，但是从这里到松林坡，还是颇有一段路是公路。任东邦就用拖拉机送我们到小路的路口。

停车的时候，任东邦指着公路对面的山顶，告诉我们，那里就是云顶。

云顶，很熟悉的名称。我和林秋娥一起抬头去看。只见山崖陡峭如壁，黑乎乎地寸毛不长。另一边坡度比较缓和的山坡，则层层叠叠地种满了茶叶。一条石阶在茶园间蜿蜒盘旋，怕就是出入的唯一途径了。

林秋娥问，云顶是什么地方啊？

任东邦看了我一眼，说，你们不是有两个姐妹嫁在那里吗？

我想起来了，孙锦茹和卢玉凤。她们千里迢迢而来，便是芳魂葬此处的。

我怔然出神。

任东邦说，你们去松林坡是走这条路的，没那么多，也不用到山顶，就是路程还有点远，早点走吧，不然到人家家里天就黑了。

他拿出根烟抽上，又说，我明天有空还来这里接你们，大概是三点左右吧。

他发动起拖拉机。

林秋娥拉着我，一起踏上了这边的山路。

3

林秋娥背着小包袱，蹦蹦跳跳走在前面，这趟行程，对她来说，可能就是一次旅行吧。

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带着祝福和希望的心愿而来，可是此时心中却沉重得很。

林秋娥在前头哼着山歌，我闷闷地跟在她后面。过了好一会，她好像也觉得我都不说话，就说，大嫂，你怎么都不说话？

自从春生死后，她叫我大嫂，我就再没拒绝过。

我没话找话，说，青红她们怎么会嫁到这里来，这么山的！

她说，是啊，算起来我们东林也是好地方了。我听人说，东林人就是买候鸟都要比别人便宜一些的。

我听得心里发堵，闷闷问，为什么？

她说，因为方便，容易跑掉。还有啊，本地女人也愿意嫁，买候鸟的就比较少。

我忍不住说，那我算什么回事？

她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转过身来做了个鬼脸，说，大嫂，我说错了你不要生气。

我就是知道她是无意的才更恨，在她们的心目中，我们这些候鸟，就是低人一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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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几步，她回头过来，说，嫂子，你就跟我说说话吧，不然我会闷死的。

我看着她，好久了，我们，自从我当了老师后，好像就有意无意地和她疏远了。像这般两两相对，可以直言无忌的时候，真的很少。

我就顺口问，前两天那三个外省女人，都嫁给了谁啊？

她于是兴奋起来。看来她是很愿意说说的。

她说，你知道吗，她们三个人，一个叫田秀枝，一个叫李桂英，一个蒋丽静。那个田秀枝啊，牛高马大的，比男人还大块头，老人们都说能顶一个大男人。李桂英比较老了，听老女人们说，她都生过孩子了，身上还有暗伤伤痕，好像是从丈夫家跑出来的。那个蒋丽静，很多人说和你很像。大嫂你说是不是，你见过了没有？

我在脑海里回忆，然后点点头，说，嗯，我见过了，她们下车我就见到了。

林秋娥就兴奋地问，那你说她是不是很像你？

我说，哪有，她比我年轻细嫩。

她说，才不是，大嫂我跟你说，你比她美多了。而且，她都不大识字。

我说，哦。那怎么会一起来。

她说，谁知道，尾生和那个什么地方的男人去从别人手里接过来的。好像就是上次拐贩你们的那几个人。

这个林秋娥，以前说话那么小心的，今天怎么这样子，一点不忌讳。

可是她这样说，我反而更淡定。就是，再美好的词语掩饰，也改变不了我是候鸟的事实。我又何必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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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我们已经爬上了一段陡坡，进入了一条长长的，随山弯绕曲折的山路。我们一起站着吐口气。对面的云顶，在这边山腰看过去，显得更加高峻陡峭。一团白色的雾气罩在上头，真不愧云顶之名。

我们继续前行，这次，我先打破僵局，我不能让自己停下了，停下了我就会胡思乱想。

我问，那个蒋丽静，嫁给谁啊？

她说，也真可怜，嫁是是尾生。尾生这个人人家都说他是大流氓，没想到娶了这么个好老婆。唉，你都不知道，当时吵得多热闹。

我问，怎么吵。

她说，你知道吗，说起来可好笑。那个尾生，和那个田秀枝，就是像个男人的那个候鸟，说是一路上来都已经睡过觉了。可是到家里，尾生不要人家田秀枝。田秀枝当着面就都骂出来了。她用普通话骂的，虽然听不懂，但是睡觉这个词还是很多人听得懂的。那个外村人也不帮尾生，说尾生给她开封了，现在不要人家，田秀枝就不值钱，要尾生赔点钱呢。

我只觉得这故事一点都不像林秋娥说的那么好笑。

她继续兴高采烈地讲，田秀枝当场就打了尾生好几拳呢。尾生都躲到房间里去，但是就是不肯接收她，他铁心是要了蒋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