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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然抬头，说，好的。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我的反应显然让他们喜出望外，他们几乎同时说，什么要求？

我吐了一口气，说，我要请我一起来的那几个姐妹当做娘家人，以后她们就是我的亲戚。我成礼的时候你们要请她们来。

这个要求实在太简单了吧。也许他们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飞快地跑回房间，趴在床上，这一次我没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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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数天，林家慢慢忙碌起来。林妈妈请裁缝到家里来为我量身，赶做了两身衣服。衣服。至若打扫房屋，添置铺盖之类的事情，更是不一而足。

这一切，我都只如外人。

不去想不去管，心里似乎好受了些。

但我知道林家对我并不是很放松的，林秋娥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就是明证。

值得庆幸的是，月事虽然迟了两天，但终究还是来了。

在那焦虑的头天第二天，我已经想好了，如果，如果那夜的污辱留下了痕迹，那么，我将毫不犹豫地去，死。

它来临的时候，我的肚子很痛，但是，我的内心愈发平静。

我还是一个自由人，我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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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上元十五，十八日就近在眼前了，开始有人进驻林家，贴对联，杀猪，买菜，搬桌子。贺客开始登门。礼物一份一份地，大厅上挂满了各种颜色的布，每条布上会写着“贤甥春生 新婚志喜 大舅某某贺”，也有写着“林玉川令长郎春生新婚志喜”再写某某贺。

光看这些的话，倒也有几分乐趣的。

我恍如外人，他们忙他们的，我是自由人，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睡就睡。当然也有女人会来问我看我，可是，有林秋娥挡驾。我几乎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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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七日下午，远道来的客人已经几乎是济济一堂。可是还没见到我的几个姐妹。我忍不住让秋娥去问管事的人，是否，他们有去请她们？如果没有，我说，我不见娘家人是不行礼的。

过一会，林秋娥回来说，都有去通知请了，再耐心等等，会到的。

又过了一个小时，天看着都黑了下来，还是不见她们。我心里忽然惶惶乱乱，好像无处安放，心口一阵阵发虚，脸上甚至沁出了冷汗。

我让秋娥带我去问请客的人。但是这几个是分好两路的，请赵璇的那个说赵香兰肯定会来，说是要等明天一早她丈夫才会开拖拉机送她来。另一个请段青红和卢玉凤他们的，脸色有点不自然，但也说一定会来，让我不用担心。

然而我的心慌慌感觉更加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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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黑下来的时候，段青红果然到了，陪同她的还有她丈夫。果真是郑春田一样的模样，只是看着似乎更加老态一点。段青红脸色红润，宛然有了少丨妇丨的样子，她拉着我，一脸高兴，还说羡慕我嫁了好人家，条件好，能够给我办喜酒，行正式礼节。

她告诉我，其实这里的人娶外省人除了说不用被嫌弃环境不好之外，聘金钱省一落，办酒席的钱又可以省一落，算起来可以省好几千呢。

只是这最后一根稻草是环境还说钱，或者根本就是连在一起的，那就不好说了。

主人家负责待客的显然很快知道了段青红的来历，只一会儿，就有人来带着去吃点心，然后正餐，然后，就安排他夫妻俩去邻居家借房歇宿。

段青红快活的样子让我稍微释然，但仍不免觉得有些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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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已经垂下好久了，卢玉凤和孙锦茹还没到。我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黑暗。这天是阴天，没什么月色。我知道，她们今晚不来，恐怕明天是不会来的了。

听林秋娥说，她们的村子距离这里挺远的，要走大半天呢，而且没有通车。是什么让她们不能来呢？恐怕是家里人的阻挡吧？或者她们不想走动？难道是因为嫉妒我有婚礼？

在从老家到这里的一路上，她们总是抱成团，和我们几个并不相融洽，我对她们并无太深刻的感情，可是，我们现在都是在异乡的异客。古人说的人生四喜之一就是他乡遇故知，更可况是我们同命相怜的几个？人离乡贱，物离乡贵。或许我想念她们，只是因为她们身上共同的家乡气息，或者同一个腔调的家乡话吧。

但是她们还没来，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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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慢慢宁静。远方来的客人都被安排去睡觉了。只有几个本地邻人还在忙，挂吊贺礼，切菜，准备祭祀，煎炒炸明天宴席的菜料。空气中飘着一股香气。我肚子很饿，手脚发软，可是我不想吃，我连水都不想喝。我忽然格外格外地想卢玉凤和孙锦茹。她们一路上来羞羞怯怯的样子，一幕幕历历再现。

然后这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我的乡音。

她说，翠竹，我来晚了。

我霍然起立，却突然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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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是赵香兰，和她的老公。

她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抖，她丈夫则一脸不高兴，但是显然拗不过她。她好像有话要跟我说，我在他们吃过点心后当即提出今晚要和她睡一起的要求。

然而这个要求被林家人和她丈夫拒绝了。

我看见她丈夫和林家人先是说了些什么，然后林家人把赵香兰叫过去说了什么。这让我更加疑惑和恐惧。这种疑惑和恐惧，让我甚至忘记了，我最应该觉得悲哀的是我将要嫁给一个傻子。

赵香兰还是被说动了，她过来拉着我的手，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流出来，说，妹子，你要幸福啊。我们都要幸福啊。

这个祝福只增加我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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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我失眠了。我很疲惫很无助，但是我失眠了。

也许所有的新娘子在出嫁前一天晚上都会失眠。

但我，居然不是为此。

闭上眼睛我就会见到卢玉凤和孙锦茹。

不行，明天我一定要问赵璇。

幸亏时间很紧凑，四点的时候，我就被叫起来，一个大妈到房间里帮我梳头，绞脸，穿衣服，她一边做这些事，一边念着一些像咒语一样的四句诗，很押韵，很悠扬，很柔和。我甚至出神了。我什么都没听懂。

大概五点，她缠着我下楼，从边门出去，打开一把准备好的雨伞，遮在我头上，绕道门口，快到大门的时候，春生从大门出来，他穿一身很整齐的中山装，灰色带斑点的，看起来真像个大人了。另一个老爷爷模样的人拉着他，另一个老奶奶从扶着我的大妈手里接过雨伞，依然遮住我，老爷爷带着他向前走，我们跟着后面。

鞭炮噼噼啪啪地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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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尚未亮，婚礼虽然繁冗，却颇清静，那对老爷爷老奶奶手里拿着梳子，让我和春生并坐在椅子上，手中比划着什么，嘴巴里念着什么。我反正听不清看不懂，也就当做与我无关。

我就是一个提线的傀儡，被指挥着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注意到，这时候林家其他人并没在场，那天那个说一句话就要说“好吧”的女人充当翻译兼指挥。

然后，我就被带着送入新房了。

到新房里还有一出，可是我依然不懂，只知道，我要守着一盏灯火，不能让它熄灭。

春生这回出奇的安静，什么话都没有，我想他是犯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