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绪下,我和雨茗谁也没有继续说话的心情,或者说,丧失交流下去的勇气。
支撑我的情感观支离破碎,坍塌着、紊乱着,仿佛一夕之间,我已经看破红尘,理解雨茗那句话---人生不这么回事儿嘛!
默然,我爸妈的卧室房门被推开,老爹老妈披着衣服走出来,见我们这样,我妈立即皱着眉问,“江潮,你个臭小子,怎么了这是?你小子又欺负茗丫头了?”
我和雨茗不约而同猛抬头…
这时的心情真的难以言表。
小时候,在外边和小朋友打架或者闹别扭,回到家第一眼看到父母,先什么都不用说,一定会冲进妈妈怀抱放声大哭一场。
我们嘉善有句谚语,小儿见了娘,有事没事哭一场。
因为对于孩子来说,不管他长到多大,父母的怀抱永远是最温暖最可靠的避风港。
像受到天大的委屈,我和雨茗忽然情绪崩裂开,我捂着脸泣不成声,她则张开胳膊,颤巍巍站起身,一下扑进老妈坏了,哭得差点没断气。
老两口吓坏了,老妈抱着雨茗连声安慰,自己却也开始抹眼泪。
我爸则沉着脸,来我的面前,伸手摁住我的肩膀,“江潮,你哭什么哭,像什么样子?你是男子汉,你要用肩膀撑起这个家的!听着,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哭!”
“嗯,我…我…”双手根本从脸拿不下来,泪水甚至从鼻腔里倒灌回去,最终我开始干呕。
这下,父母终于意识到出大问题,老爷子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雨茗,陡然怒吼,“都闭嘴,谁也不许哭!”
他的身体,他一个教书匠,一个从来没和别人红过脸的羸弱书生,却在这一刻像是顶天立地的汉子,那只拿了一辈子粉笔的大手显得如此温暖,无声传递着一个历经世故饱经沧桑男人的力量!
“孩子,你们有我,有你妈,你们并没有失去整个世界!”
父亲的语气虽然稍稍缓和,但依旧充满力量,“我和你妈,我们是你俩的后盾,无论发生什么了,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
又伸手搂住我们三个,老爸一字一顿道,“天没还没塌呢,都给我好好的!”
我从未想到一向刻板,从来不和别人起争执的父亲,也会有像现在这样的高光时刻。
看着老爸,眼泪忽然止住了,此时在我眼老爷子是英雄,顶天立地,永不摧眉折腰的英雄。
渐渐地,雨茗和我妈也收住哭声,四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开始说话。
一坐下,老爹问我,“烟还有没有?”
“爸?”我有些没听懂,因为印象里父亲从来都不动烟酒。
“给我一根!”老爷子的口气不容置疑。
“嗯。”
我手指僵硬地给老爹打着火,他别扭地抽了两口,甚至被呛了一下,才问我,“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和雨茗对视一眼,我没有瞒着,将她现在的身体情况简明扼要讲出,差点又落泪。
老爸皱着眉头,沉思良久问,“茗儿,你家里有没有过先例?我的意思是,如,祖有人得过这种病,却活了很久或者被治愈的例子?”
尽管听出父亲的语气同样萧瑟,但他还是我更能沉住气。
“…有,有的,不过很少,好像只有爷爷辈的一个叔公…”
我转过头,立即问,“茗姐,有吗?你怎么没和我说?”
“你别说话,让你爸说!”
老妈瞪我,一手捉住父亲,似乎只要他在,一切困难危险都算不了什么。
“嗯,有好。”
我爸问完这句话,却没有再说别的,继续陷入沉思。
墙的闹钟滴答滴答,客厅里,几个人的呼吸声充斥着整个空间,而我则和老爹一口接一口抽烟。
“江潮,明天你们回去,”良久之后,老爸终于再次开声,“按照我的话去做:第一,放下手里一切工作,先去找那个老医,当面问清楚茗儿的情况,然后告诉我最新的诊断结果。”
我连连点头。
“第二,如果老医那里没有很好的治疗方案,我建议你们去海、去京城,不要怕麻烦!现在这个时候,时间是一切,没有什么茗儿的身体健康更重要!不要再想着什么事业、挣钱,钱不够家里还有一些积蓄,虽然不太多,加你次留下的,几十万我们老两口还能拿的出来…去找最顶级的专家,挂那种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的专家号,一个不行再去另外一家,总之,不到最后关头不许轻言放弃!”
我沉默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第三,发动你们的同学、朋友,当然我这边也会找一些以前的学生帮忙,通过络和媒体,寻找所有和茗儿这种遗传疾病有关系的案例、治疗方案!国内没有找国外的,我还不信了,既然雨茗家之前有过治愈先例,怎么到她这里一定要被判死刑?茗儿,你叔叔不会说话,你不要介意,我的意思你要从正面理解。”
雨茗连忙点头,看向爸妈的目光,我还要动情。
“最后,”父亲叹了口气,“茗儿啊,你的身世小潮和我说过一些,我知道你和家里那些亲戚有很大隔阂…但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过去百年再也难知身后事,既然都活在这个社会里,还有什么化解不开的仇恨呢?”
见雨茗想要说什么,老爷子挥手打断她,“茗儿,你是个好孩子,既然我和你阿姨认下你这个闺女,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是你的亲爹亲妈,我的话你一定要听,不管情愿不情愿,必须听!”
终于,雨茗点点头没做声。
“你和小潮抽时间回去一趟,不要在意家里亲戚的态度,不要管是不是还有人对你冷嘲热讽,你去做一件事,了解清楚多年前那个被治愈的案例到底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茗儿啊,你要知道,一切仇恨、恩情,所有的悲欢离合都有一个前提,那是你必须活着!你想要证明给家里亲戚看,没有他们你一样能够活得很好,甚至更好更出色,但你首先得活着啊,好好活着才行!小潮,陪茗儿回家里这件事交给你了,如果你办不到办不好,那成,我和你妈也不要老脸了,我们亲自去找她家里人!”
雨茗鼻子一酸,呜咽道,“叔叔,爸,你不要这么说,我回去,我和潮潮一起回去,我找他们,求他们…”
“唉!”
父亲长叹,“茗儿啊,我知道你不愿意,但你要知道,起生命来,其他的一切真的无足挂齿,而对于我和你妈来说,我们最大的心愿是能看到你和小潮,你们这些小辈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生活,并且过得好,无忧无虑…茗儿啊,你总说要好好孝敬我和你妈,但我们真的缺你买的那些高档衣服、磁疗仪、手表首饰吗?不,我们老了,我们没有这些额外需求的…如果你真想好好孝顺我们,保重自己,全力以赴去治病,明白我的意思吗?”
父亲这番话,再次让我和雨茗落泪,只是我们这次并没有情绪激荡,只是不断点头。
“好了,都不要哭了,二十好几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老爹也有些伤感,再次伸出胳膊,一手一个握住我和雨茗,“孩子,最后一句话,任何时候都不要丧失信心,不能失去努力活下去并且好好生活的勇气!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