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上班,照例是召开市委常委会。今天会议的议题似乎很最近发生一起群体事件有关,政法委的几个副书记都去列席了会议。头儿们都不在,办公室的气氛就宽松多了,各个办公室的人就闲扯起来,话题无非是假期见闻,大家踊跃地奉献着谈资。今天的话题大多集中在风语的父亲车祸的议论上,我不好多说话,后来我发现我在场大家都放不开,就意识到自己对他们谈话的负面意义,找个借口溜出办公室。到哪里去呢?机关上班说没事也许好几天都没事,说任务来了领导就火风火燎地找你。如果领导叫你的时候你不在,他就会留下一个你上班乱跑的印象,不仅把你一直兢兢业业树立的好形象给糟蹋了,还会导致更为严重的后果,那就是以后领导有事不找你了,他找一叫就有应声的人,反正机关有的是胸怀大志又报国无门的人,渐渐地你就没事可干了。没事可干对一个机关干部来说意味着你完了,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什么都没戏了。机关干部见面打招呼都是问:“你们最近忙不忙?”你要是不忙,说明你不重要,谁忙得焦头烂额,说明他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你看到有人一脸痛苦和无奈地感叹“最近可忙死了”,他那是向你炫耀他的重要分量,脸上的痛苦表情是装出来的,内心是自豪和得意。
那就上一次洗手间吧。楼上的洗手间下水出了问题,我报告给行管局了,那边还没来人修理,那就只好先到楼下的洗手间。其实机关干部上厕所是很重要的事情。领导需要你回避的时候,你最好上一次厕所,不然你到其他房间串门,人家问你有事吗你怎么回答?你说没事,没事瞎转悠什么?你又不是领导,检查我们吗?你总不能说领导在密谈吧?还有,平时领导在紧闭的单独的办公室工作,你怎么和他接触啊?总不能没事找事到领导办公室搭讪吧?但领导也要上厕所啊,领导上的厕所和大家上的厕所是共同的去处,你可以在厕所和领导邂逅,遇到领导心情好的时候,会边解手边关心你的工作情况,你就可以借机和领导说你想说的话。在那种环境下,领导们一般就回到正常人的状态了,不再十分矜持,显得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兴许一次共同的大小便,就和领导套上了近乎,改变了命运呢。我们单位就有一个干部,从不花钱请领导吃饭,整天盯着领导去厕所的机会,紧随领导上厕所,最后竟派到法院当了个党组成员、办公室主任,你说值不值?
政法委的办公楼是一座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苏式建筑,只有三层,坐落在市委大院的西南角,很不起眼。经过了几次维修,里面的设施已经很现代化了,但外表依然显得古朴陈旧。我下到一楼,发现四辆小车都在楼下停着,领导们在开会,小车们都要一字儿排着待命,驾驶员们可以挤到一个屋子里斗地主。这是司机们的特权,上班时间旁若无人地聊天打扑克只有他们没有人管。果然,几个驾驶员在厕所隔壁的房间里打牌。我曾经琢磨过,把驾驶员的办公室安排在厕所隔壁,不完全是因为那个房间别的科室不愿意要,更主要的是考虑领导方便——急急忙忙要出去了,上车前总要方便一下吧?这边进厕所,顺便吆喝一声驾驶员,多方便啊!看来我们中国人确实够体贴领导的,就像领导们关心人民群众一样,也是无微不至啊!
杨副书记的驾驶员小刘见我进来,招呼我道:“大主任,你这几天忙活得不轻啊!累坏了吧?”
我还没回答,张书记的驾驶员马师傅却发话了:“再忙再累我们金主任也舒服啊,和全市第一大美女零距离接触,还能不一身劲儿?”
我知道这些驾驶员哥们的厉害,他们为领导开车,领导多大他多大,他们名义上属于办公室人员,其实连办公室的一把手也得让着他们,不然他们在领导面前随便嘀咕几句,即使领导不当一回事,也会给你留下一个掌控能力不强的印象,然后在适当的时候冷不丁提醒你一句要注意构建和谐,加强团结,能把你咽死。我亲眼看到过廖主任给张书记解释,说司机老马脾气大,不小心就得罪他了。张书记皱着眉头说:“你怎么能给一个司机一般见识呢?他是个什么?就一个大老粗,开车的!你们要区别对待嘛!我怎么给你们讲的?要注意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啊嘛。”言外之意很明确,“区别”对待,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我正不知道怎么接老马的这个茬,小刘忙帮我解围:“马哥,咱不能乱说啊。人家金主任和大美女家是亲戚。”又转脸向我,“金主任,风语是你家表妹吧?”
我只好点头,说:“是,是。”心里想幸亏那天和小刘多培养了一次感情,不然还不尴尬?还是与人为善、构建和谐好啊。
李副书记的驾驶员是个干部子弟,平时说话总带点痞气。“金哥,你说你这表妹咋长这么好看呢?我说像许晴,可他们几个偏说像那个陈红。其实说实话吧,我看了那么多的电视,就没看见过一个女人比她好看的。金哥,哪天弟弟我请客,只要你把你表妹请来,到哪花钱都行!”
老马又接上话茬:“上次省广电局来了一个什么调研员,快六十了,见了风语,握住手不松开,嘴里还不停地叨叨:我的乖乖,怎么这么俊,怎么这么俊!眼都直了。风语使劲往回抽她的手,可那老头抓得贼紧,就是不松开。后来宣传部的王部长解围,让风语办什么事去,风语才跑开。听说那老头回去以后就中风了。”
大家都笑。我的心“扑腾扑腾”直跳起来。
中午下班前我给风语发了短信,说准备到医院看一下苏姨,其实是想和风语再腻在一起。上午几个司机的话,撩拨得我心里痒痒的——别人对风语都垂涎三尺,我为什么还这样故作高深呢?
风语马上回了电话,说正想和我联系呢,怕我不方便,让我开车到阳光广场接她。我伸头看了一下张书记的办公室,早已人去楼空了,便开着车直奔阳光广场而去。
风语穿了一件洁白的短袖上衣,下摆却在前面打成一个结,下身是一条黑色的短裤。我知道这黑白分明的搭配其实是穿孝服的意思,但这孝服穿在这个女人身上,也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风语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车里立即弥漫起女人的味道,我的荷尔蒙随即加倍分泌起来。我突然觉得摩托车似乎更有优越性,可以让女人紧紧地贴在后背上,随时感受女人身体的柔韧。于是又想起最近接到的一个乡镇女干部的举报信,说某位乡镇长喜欢用摩托车载着她下村,还故意走小道,借助经常的刹车减速来体验她的丨乳丨房撞击身体的快感。我们当时就笑得前仰后合,一方面觉得这乡长也够煞费苦心的,不露声色地揩女下属的油;另一方面又觉得这女干部也够损的,你怎么就断定他刹车是为了享受你的丨乳丨房?怕是自己心里也不干净,关系搞僵了就什么都拿出来说事。
我的心猿意马不久就遭到了报应——闯红灯了!靠边停下后,丨警丨察就过来敬礼,随即就要开罚单。我虽然在政法委工作,但和小民警并不熟悉,涨红着脸。风语一脸的无所谓,开门下了车,那交警一眼就认出是她,脸上的肌肉立即向脸的上半部迅速拉紧,手里的笔也收回来了。风语微笑着向小交警伸出了手,小交警明显受宠若惊,慌忙把手在衣服上面磨蹭了两下,抓住了风语的手。那交警的手可真大啊,一下就把风语的手整个抓在手心里了。我想,如果他的手足够大的话,他一定把风语的手腕也攥着。风语说:“你值班啊?我们有急事。”那小交警立即表示:“没看见是你啊,快走,快走!”
到医院停好车,我问风语:“你认识那交警?”
风语白了我一眼:“谁谁啊?!他认识我就得了呗。”
我们走在医院的甬道的时候,两边不少人在指点着看,我心里又激动又紧张。
我们进病房的时候,风语从人才市场找来的那个高护刚给苏姨喂完饭。苏姨边用湿毛巾擦手边招呼我们坐下,风语坐在病床上,而我坐在病床一侧的凳子上,这样风语的两条美腿就明晃晃地展示在我眼前,弄得我很不自在。我故意不去看它们,但眼的余光怎么也躲不开,一不小心就把目光盯在风语的大腿上了,心里很不安分。
说了一些事务性的话,苏姨突然问我:“小金家是哪里的啊?是不是D县的?那里姓金的多。”
我马上回答:“是啊。苏姨去过?”
“我何止是去过?以前我在剧团的时候,经常下去演出,哪个乡镇没去过啊?”苏姨脸上的表情生动起来,“你是那个村的?”
“我们一直住在镇上,老家是谭镇金湖村的。”我知道苏姨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就尽量回答得具体些。
“金湖村?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金耕牛的老人?”苏姨一下很激动,身体向前倾了一下,马上疼得不行,护士急忙按她躺好。
我一下兴奋起来:“那是我爷爷啊!苏姨怎么认识他?”
苏姨定定地看着我,说:“你是金耕牛的孙子?你爷爷是我父亲的救命恩人啊!”
我的头“哄”地一声大了,怎么会是这样?!我同时也意识到,我那爷爷的在天之灵要护佑他的孙子了——苍天啊,大地啊,你们赏赐我什么好运呢?
风语正剥着橘子往嘴里塞,听到母亲这么说,腾地跳下来:“妈,你别搞错了?!”
苏姨示意风语坐下,讲述起那段陈年往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