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傻了吧唧的抡起铁锹将雪山一圈一圈的打实，然后再和唐琳去提水回来浇雪。可是到了屋里我又发现一件新奇的事情，二叔家的水缸有一米多高要到我的胸口，可以它现在能装的水量估计还比不上一个半米高的水桶，水缸的下面全都冻成了冰，只有冰窝窝里还能装那么一点水。唐琳说她们这里一到冬天就这个样子，随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水缸也一天比一天小，实在没法用了，就烧一锅开水，倒到水缸里面，冰化开一些，再用斧子砍碎，用水桶提着扔到外面，但过些天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一个冬天要反反复复弄好多次。
我和唐琳烧了一锅开水倒进水缸，待冰化开取了斧子将冰打碎把水缸清理干净，之后拿起扁担挑上水桶去远处的水井打水回来。这水井我还是多年前在电视里见过，是那种摇把的轮轴结构，这井如果被我的初中物理老师看见，他肯定会兴奋的大声尖叫，“同学们！看见没？这就是轮轴，轮轴为什么会省力？因为施力点的半径比受力点的半径大！这就是物理学对人类生活的影响！……”如果这时我让他过来帮我验证一下他嘴里那伟大的轮轴，丫看见我脚下这一圈厚厚的冰，考虑到冰的摩擦系数比较小，他肯定会特孙子的说，“还是学生应该多动手做实验，有助于物理学理论的理解！”
唐琳说：“你小心点，别滑倒了，要么我来？”
我笑着对她摇摇头，采用一个专业的马步姿势，一圈一圈摇着井把将井水提上来，把井水倒到我们的水桶里，再反摇井把把那个拴着绳子的木桶放回井水里。可这次那木桶仿佛一只吃饱了的猪，稳稳的漂在水面上，就是不肯下水干活，气得我真想把丫再提上来抽两个嘴巴。
唐琳在我身后嘿嘿的笑，她说：“我就知道你肯定没用过这井，你也不动动脑子，你把桶里的水都倒出来了，木头比水轻，它还能再进水舀水吗？你留上小半桶水，水桶一歪井水自然就进来了……”
“那你不早告诉我？”
“我早告诉你还怎么看你热闹？”
“……”
回去的时候我挑着扁担问她，这天这么冷为什么井水不会冻呢？她说她也不知道，反正从小到大从来没冻过，但这井不好，容易出事，尤其是冬天，有一次她一个人来提水，刚装满一桶水转身就摔了个腚敦儿，一桶水全倒在了棉裤上，冰冷入骨，那一年她十三岁。这还不算惨的，村上有个女的来提水，摇到一半的时候脚一滑要摔倒，井把也就松了手，也是她倒霉，装满水的水桶拉着井把，回旋的井把正好打在她的头上，后来那女人不时的会抽羊角风。
她说这些听的我心里很难受，如果不是这次和她回家，我怎么也想不到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农村还是这样一种生存状态，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小时候的生活已经很苦，简直不是人过得日子，但和现在的她们比起来那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回去把水倒进水缸我问她是不是还去挑？她说不用，半缸正好，多了也是冻冰！然后我们舀了半盆水拿着笤帚去给雪山洒水，洒完水我就想拿锹挖雪，她说不行怎么也得下午，我说那我们堆个雪人？她说雪人要堆在雪洞的里面，“让他们给我们看门儿！”
下午四点，我们准时挖雪。先是在雪山脚下开了个门，然后沿着这个门一路挖进去，其实掏这个雪洞你要说有技巧也有，但也不是多么的难，只要你够小心，保证留下够厚够结实的雪壁，不要把墙挖漏了就好。挖出来的雪都堆在雪洞的边上，最后留下一些在雪洞门口里面堆起两个雪人，雪人的眼睛用石子，嘴巴用树枝，女孩儿的鼻子用一枚冻山楂，男孩儿的鼻子用一截胡萝卜尖。我把围脖解下来给女孩儿戴上，她立刻比男孩儿精神了许多。
唐琳回到屋里找了一根蜡烛出来点着插在雪地上，我们坐在烛光边上欣赏着两个人的杰作。我说：“我怎么感觉这里特像拜堂的洞房，尤其是点上这蜡烛之后。”
她说：“那要么我们就拜堂吧！”
我心中一惊，连忙说：“好啊！”
两个人跪在了蜡烛的前面，我忽然不知道怎么说，就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她说：“谁和你义结金兰呢？不会说就听我说，皇天后土在上，小女子唐琳和她心爱的唐文今天在此洁白的雪洞中拜堂成亲，不求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只求永结同心，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她起身走到雪洞门口的雪人前坐下，我也走过去坐了下来，抱着她说：“老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啦！”她没有看我，伸手左手摸了摸女孩儿的头顶，像是自言自语的说：“这要是真的就好了……”我说：“这为什么就不能是真的呢？你就是我老婆了啊！”她没有说话，有那么一会儿，她伸出右手摸了摸男孩儿的头顶，说：“你会唱范晓萱和王力宏合唱的《雪人》吗？”我点点头。
那时的天已经黑了下来，雪洞内外回荡起《雪人》的合声，歌声在朦朦黑的夜晚飘的很远很远。“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拼出你我的缘分，我的爱，因你而生，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
三十四、返程
我和唐琳从延吉坐“硬卧包厢”的整夜火车回长春，这种所谓的“硬卧包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通常的硬卧的都是上下三层，也没有可以锁上的门，所以这种两层的硬卧包厢要说起来更像软卧，但铺面又是实实在在硬硬的。我和唐琳买到的是同侧的上下铺，我借口上铺太高了等困了再上去赖在唐琳的下铺不肯动弹。对面上铺是一个中年妇女，估计是几天没睡觉了，上车不久就钻进被窝，不时的传出阵阵鼾声；下铺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秃顶老头，长长的头发以螺旋状向头顶分布，期望以地方的还算富有来支援中央的极度贫瘠。这老头上车之后正襟危坐，像和尚打坐一样闭目养神了好久，然后拉开帆布包拿出两罐啤酒，一只巨大的鸡腿，左手持鸡腿，右手持啤酒，吃一口，喝一口……
我心说你这个老东西快点吃，快点喝，快点醉，醉了赶紧钻被窝睡觉去。等你们都睡了，我就可以抱着我心爱的唐琳为所欲为，在这噶嗒噶嗒的铁轨声中，在这晃晃悠悠的火车里，要是能和这美女再发生点深层次的身心交流，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人生经历。那秃顶老头好像把我心里想的完全听到了耳朵里，对我嘿嘿一笑，然后打了一硕大无比的酒隔，顿时整个包厢里弥漫着一股让人头晕目眩的酒酸鸡臭混合气体，一下子让我兴致全无。
这次唐琳在家里没带走什么东西，唐韬留下的主要就是上这么多年学的教材，唐琳的二婶说这些书后面孩子上学应该还可以用到，就都留下了。拿了几本“错题本”，能看出来唐韬是一个学习态度很认真的孩子，对于他做错过的题，他都弄了一个专门的“错题本”把它们记载了下来，并注明当时做错的原因，有些还分析了做错题时的心理状态，对于第二次做错的同类型题，还会加上一堆问号感叹号重点符号进行语气加强。
除了“错题本”就只有两本书，一本是德莱塞的《珍妮姑娘》，另一本是萨特的《存在与虚无》。唐琳说这本《珍妮姑娘》是她买来看完又送给唐韬的，可能是她不应该让唐韬看这么悲惨的故事。其实我倒不觉得这“珍妮姑娘”会对唐韬产生什么不良的影响，因为那本《存在与虚无》看名字就特别像引导善良的人们走向死亡的指导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