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只要你长得漂亮,就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当然如果有把漂亮长相当作资源善加利用的心思的话应该另当别论,但在有这个想法之前肯定还是一件麻烦事。唐琳当时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儿,在那小饭店里也就同时有了一个小厨师,两个切敦儿的,一个烙饼的,两个刷碗洗菜带扫地的,一起对她动了心思。
在这种小饭店打工的,都是租不起房子的,包括那个小厨师,晚上都是在饭店里通过买的临时简易床或者采用连凳子的方式过夜。小饭店里就那么两个包房,这么多人住在一起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当然关于那小厨师现在的唐文有足够的理由猜测他是因为看见唐琳之后就不想出去租房子了,只是这个颇有价值的猜想没有办法去考证了。)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那个小厨师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溜进了唐琳她们两个服务员住的那个门锁早坏掉了的包房,惊醒了唐琳之后仓惶逃遁,第二天唐琳就辞工了。
唐琳的第二份工作是在长春一个鞋厂里粘鞋底,粘鞋底的都是女工,让刚来这里的唐琳心里感觉很踏实。想不到的是四个月后她同工组的一个大姐就在班上晕倒了,后来死在了医院里,苯中毒。用唐琳的话说是她命好,“我算轻的,因为时间短,重的就是白血病。那胶水的味道很刺鼻子,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厉害,一起的姐们儿做的久的医药费都花掉好几万,这钱厂子都不管的,有个姐妹后来告到了法院,但是法院判了之后却执行不了,还是只能干瞪眼。”
十天后,命好的唐琳出院了,但却欠了一屁股的债。然后她去了地下商城帮人卖衣服,那时的唐琳嘴巴还不行,不会说假话,不会奉承人,所以衣服卖的并不好,当然因为她长得漂亮,也不是特别差,一个月能混个五六百块钱的样子。而这钱里有两百块是固定要给她二叔寄回去的,作为她的弟弟唐韬在那里吃饭的伙食费。再除去自己花的,每个月能去还债的钱已经微乎其微。
这世界从来就有一种很有意思的现象,如果你是一个有钱人,却一不小心借了谁的钱,第二天你去还钱的时候,那人准会说:“急啥呢,先用着呗,放我这也是闲着。”而如果你是一个穷人,也是一不小心借了谁的钱,但你却穷到了已经明显不再具有别人看好的偿还能力的时候,那人肯定会频频向你指出你们之间一直都存在的债权关系,并且三天两头向你提起:“她在看一套房子,房子很好但首付就缺那几百块钱了……她男朋友被人炒了鱿鱼准备自己开个小饭店,但手上钱不够要是谁能再借给她点就好了……她已近古稀之年的老母最近进了医院,医生没完没了的催着医药费,搞的她每天只能以泪洗面……”
那一年的唐琳就是这样一个借钱穷人,那一年走投无路的唐琳听一起卖衣服的姐妹说可以在酒吧陪酒赚钱,那一年的唐琳认为人是可以洁身自好的,就像周敦颐在《爱莲说》里写的,“出淤泥而不染”,那一年的唐琳想着自己只要把欠人的钱还完就早早的全身而退。她说:“在酒吧陪酒都是晚上,我就想去试试,反正不占白天上班的时间,而且长春的酒吧都开在红旗街,和我卖衣服的地下商城非常的近,现在想想这可能都是命吧。”
“当时我想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去做自己不该做的事情,”她说,然后摇了摇头,“一个城市的酒吧一个样子,我曾有一个姐妹说过,‘酒吧可以代表一个城市的文化’,长春的酒吧都是没有歌手的,都是一个个小包房,——你别这样看我,还没你想的那么龌龊,在酒吧里的时间确实只是喝酒,但喝完酒出去做什么就不一定了。只是陪酒也没有多少钱的,七瓶啤酒,那种小瓶的,一百块钱,但这一百块里大头都是老板的,你想想要喝多少才能赚到一百块钱?刚开始的时候喝的吐的不成样子。后来的事情你肯定可以想到的,现在我可以说洁身自好是不可能的,一是出街赚得要多很多;二是即使你只是陪酒也是客人点台的,你长得好客人点的就多,但其他姐妹就会不高兴,人家都是傍了主的,女人整起女人来还真是狠,你要是不找个能撑起来的男人搞出点暧昧关系,根本就没法混下去……”
第一次和唐琳发生关系那个男人在事毕之后不肯相信这是真的,坐在床上想了很久,然后伸手把唐琳抱住说,“我要不是结了婚肯定要把你娶回家。”之后拿过钱包把所有钱都倒了出来,“今天没带多少出来,改天再拿给你。”他走后唐琳数了一下有三千多,这钱已经差不多够还债了。她说:“但人生往往就是这样的,当你觉得一件事已经没有必要再做下去的时候,却已经太晚太晚了……”
听她说到这里我把她抱过来,两手托住她的脸,我说:“我终于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了,我们不说了好吗?这些我都不在乎的,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去过的地方远比酒吧脏的多,我现在在乎就是你是不是喜欢我,是不是爱着我,如果是,过去的事情都是狗屁不用再提了,如果不是,那我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哭去,你也不用管我。”
她伸手摸着我的脸,淡淡的笑了一下,“你让我说完吧,今天我想说,我就对你都说完,哪天我不想说了,你也不要再来问我。后来我把卖衣服的工作辞了,找了一个比较大的发廊白天在那里,晚上还在酒吧,那天给你讲的那个笑话就是在那个发廊听来了,”她叹了口气,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我在那里给客人洗头,有时师傅也让我帮汤头的卷头发,没什么客人时就跑去看师傅怎么给人做头发,我当时也想过以后是不是能开个理发店?这怎么说也是一种谋生的手段,比给人卖衣服不是强多了?”她顿了顿,“这样过了有两年的样子,后来我交了个男朋友,是他来我们发廊洗头认识的,他算是我的初恋吧,我们开始相处的很好,因为他我曾经想把烟戒了,——在酒吧里想不抽烟是不可能的,屁大个屋子男男女女都在抽,被动抽还不如自己主动去抽。他问过我怎么会抽烟?我睡不着觉想了一个晚上,决定向他坦白,我怕如果我骗了他,有一天他知道了就会离开我,那时我肯定会更伤心,还不如早点坦白。当我把一切都告诉他时,他说他不在乎我的工作的,只恨自己没有能力养我!他说他一直都很勤奋,都在努力,他会通过自己的努力总有一天让我可以不再过这样的日子。”
唐琳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楞了好一会儿,又摇了摇头,“你可能想不到,这一切都是假的,后来他取走了我存折里所有的钱,我就再也找不到他的一点消息,他留给我所有信息都是假的,他是预谋已久的。后来我谁也不想再去相信,我甚至还爱上了骗男人的感觉,常常是对他们说了谎话,他们就会莫名其妙的买一些东西送给我。有时夜深了睡不着觉的时候我也会问自己,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的人生到底又会怎么收场?但人生很多时候都是单行道的,一旦你走上去了,想回头就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