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一见到此人,顿时恨得毛发直立、怒火中烧,一个箭步冲上去,被张二林伸出胳膊拦住了。
没错儿,这个人,正是胡总。
胡总看看我,又看看躺在病床上的张家宝,随即便张大了嘴巴,整个人僵住了。
张二林伸出右手,缓缓伸到胡总的脑后,一点一点,抓紧他的头发,像牵牲口一样,拉着胡总走到张家宝病床前,把他的头往下一按,在离儿子右手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下,咬着牙说:“你干哩好事儿!”
“爸,你神经了?这是六叔啊。”张家宝一脸迷茫。
六叔?我们几个都傻了。
“宝儿,六叔对不起你!”胡总一字一顿道。
“对不起?对不起?!!!”张二林突然像发了疯一般,另一只手卡住胡总的脖子,把他往地上一按,整个身子剧烈抖动着,看样子,是想要了胡总的命。
“爸,你松手,你疯了?才哥,快拉开他!”张家宝急地大叫。
我们仨赶紧跑过去,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张二林从胡总身上拖到一边,郑保卫和小勇用力按住他,秀才则点头哈腰地把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护士给劝了出去。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张家宝还不知道,他手上的伤,就是他这个六叔害的。所以,不明就里的他,冲张二林发起了脾气。
“宝儿。”秀才走过去,小声把真相告诉了他。
“六叔......”张家宝哭了起来,“我,我......”
张家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张二林也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胡总用胳膊抿了一下脖子上的血迹,呆呆地靠着墙坐了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胡郁白,我饶不了你!”张二林冲着胡总的背影哭喊道。
郑保卫和小勇把张二林扶到椅子上,秀才到护士站借了点儿卫生纸,塞进了父子俩的手中。
不一会儿,胡总又回来了,一言不发地走到张家宝床前,摊开右手,把三根血淋淋的手指头放在了储物柜上。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
“六叔.....”张家宝吓呆了。
秀才这才看见,胡总的左手一直滴着血,他把自己的指头切了下来!
“宝儿,等你伤养好了,六叔带你到北海道去吃螃蟹。”胡总的声音因剧痛而颤抖着,额头上布满汗珠,话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哼......”张二林冷笑一声,抓起胡总的手指头扔到了窗户上。
“大哥,你要不解气,我再剁几根。”胡总把血淋淋的左手伸到了张二林面前。
张二林抹抹眼泪,盯着胡总的手看了好久,苦笑一声,有气无力地说:“赶紧去把指头接上吧,时间长就坏死了。”
“谢谢大哥。”胡总向张二林深鞠一躬,转身就往门外走。
“六叔,你哩......指头。”张家宝喊他。
胡总回头对张家宝笑了笑,拽着医生的白大褂儿走了。
汉子!在仇恨之余,秀才对胡总多了一丝敬意。
想一想,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怪我。如果下午我不是那么嚣张,为胡总免去那六十七块钱,双方就不会发生摩擦,我们就不会打起来,张家宝也就不会差点儿失去了三根手指。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我引起的。
陈有才,你算个什么东西啊?全世界就你牛逼?就你是人物?有种的你跟刀疤和花格子他们对着干啊!有种你把自己的三根手指头切下来给张家宝赔罪啊!有种你在胡总说出砸店那句话以后痛扁他一顿啊!
你什么都没做。你唯一做的,就是把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无限地扩大,然后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该痛苦的,和不该痛苦的一起痛苦。除了这些之外,你还做了什么?
看场子很简单么?当总经理很容易么?吃社会饭,做社会人很风光么?
看场子,当刀疤和花格子把枪对准你的时候,你连自保都做不到,还如何保障店里的员工和设施的安全?
当总经理,你能做的,那两个值班经理都做得到。那我问你,要你有什么用?
混江湖,你连累兄弟们跟你一起挨打,连手都不敢还,还差点儿害的张家宝成了残废;你这叫风光么,你这叫丢人!
秀才叹了口气,看着张家宝那张乖巧的脸,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哥,这么晚了,恁赶快回去休息吧。”张家宝的话打断了秀才的思绪。
“我陪你。”
“哥,不用,我现在一点儿事儿也没有,你赶紧回去吧。”
“我还是留下来照顾你吧。你有伤,干啥都不方便。”
“我会安排人来照顾他,用不着你操心,走吧。”张二林冷冷地说。
秀才自知对不起他们爷儿俩,也就没再坚持,对张家宝说:“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一早来看你。”
“嗯,哥,路上慢点儿。”
跟四勇通过电话,我们六个在楼下会合,坐车回到了店里。
打开门,秀才一眼便看到了大厅里的血迹,跑到浴区拿了条毛巾,端了盆水,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擦了起来。
秀才就这么木然地擦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潘峰按住了我的肩膀:“别擦了,再擦地板都烂了。”
秀才回过神儿来,扔掉毛巾,被潘峰拉着坐到沙发上,抽了根儿烟,看看劫后余生的兄弟们,说:“对不起,连累恁了。”
“鸭子毛,看你说那是啥话?咱是啥关系?”潘峰不满道。
“我想了想,今儿个发生哩事儿,全都怪我。”
二毛过来调皮地给我捶了两下背:“陈总,这又不是琼瑶剧,别那么煽情。”
“呵呵......”兄弟们都笑了。
“我刚才想,要是张家宝今儿个不来找我,咱几个会被他们打成啥样?”
“起码也得打个半死。”四勇说。
“店里东西估计也得砸完。”郑保卫说。
“也就是说,要不是张家宝,咱几个去球了,咱哩店也去球了,对吧?”
“嗯,这球孩儿算帮了咱一个大忙,唉,差点儿成残废。现在想想,咱几个还不如一个小孩儿哩。”潘峰感叹道。
“也就是说,没有金刚钻儿,别揽瓷器活儿,对吧?”
“有才,你咋了?”潘峰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儿。
“没有金刚钻儿,别揽瓷器活儿;没有金刚钻儿,别揽瓷器活儿;没有金刚钻儿,别揽瓷器活儿。”秀才小声重复着这句话,掏出手机,给王有利打了过去。
“喂,你电话咋回事儿,咋一直都打不通啊?”
“王总,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又咋了?”
“不,咋也不咋。我想跟你说,俺几个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