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屈辱。打我骂我,我忍忍也就算了;可是,你这般践踏我的尊严,我焉能饶你!
孩子乖,等我离开的那一天,我一定会送给你一份大礼物的!
秀才湿完毛巾,擦干眼泪,对着镜子深呼吸几口,强迫着自己走了出去。
“哎,过来给我抹抹后背。”猪头擦完了前面,拿着毛巾对我说。
你还真把我当佣人使唤了?秀才胸中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虽没有发作,但也没有听他的。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
“木听见?”猪头继续挑战着我的忍耐极限。
“哎呀林哥,你自己抹抹不妥了?小陈儿不管咋说也是这儿哩总经理,你把人家当啥了?赶紧赶紧,我饿了。”宋副所长又一次站出来替我解围。你别说,我还真对他有点儿好感了。
“啥JB总经理不总经理啊。街上卖胡辣汤卖包子哩也是总经理。总经理?JB!”
秀才再也忍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把他们三个都吓了一跳;甩开王有利想要拉我的手,怒气冲冲地大踏步向门外走去,使出全身力气,把门重重关上了。
一路上,给我打招呼的员工都没有得到我的好脸色。走到楼下大厅,越想越气,越想越恼火,抓起收银台上的计算器,狠狠地把它给摔了个粉碎,又冲着一个正在沙发上换鞋的客人骂道:“看看看,看恁ma来比啊看!”
客人吓得赶紧把头低下去,“专心”绑起了鞋带;秀才余怒未消,一脚把听到动静跑过来的二毛踢了出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洗浴中心。
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久,秀才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四下一看,发现身边有一个东北饺子馆儿,想了想,推开门走了进去。
“吃点儿啥?”老板娘问我。
“一盘儿油炸花生米,一盘儿凉拌腐竹,腐竹多放点儿醋。恁这儿有啥酒?”
“有二锅头、烧刀子、宋河、丰谷、鹿邑、还有俺们自己酿的烧酒。”
“烧酒多少度?”
“六十五。”
“要一斤。”
“你自己?”
“哪儿恁多废话?让你上一斤你就上一斤!”秀才火儿又上来了。
“年轻人脾气咋这么大......”老板娘白了我一眼,转身打酒去了。
这时候,电话响了,是潘峰打来的。
秀才本不想接,但想了想,还是接了。
“鸭子毛,你咋了?”
“不咋,心情不好。”
“咋了啊?”
“别问了,我不想说。”
“......你这货,真是个神经病。”
“依稀,别说了中不中,我烦着哩!”
“中中中,陈总,我错了,中吧?”
“......”
“那我挂了啊。”
“别挂,你,你帮我个忙。”不知怎么地,秀才忽然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来安慰安慰。
“说。”
“你去一趟桑拿哩小姐房,找个叫萱萱哩小姐,让她来找我。”
“我kao,刚来才几天啊,你可泡一个啦?”
“没有,我找她有事儿。”
“中了吧,我还不知道你那熊样子。”
“你赶紧吧。”
“我赶紧啥?你也不说你在哪儿。”
“出咱店大门往西,第一个路口左拐,再见一个路口右拐,往前走......五十米,有个东北饺子馆儿。”
“我靠,你还怪会找地方儿哩啊。”
“哥,别花椒我了,赶紧去中不中?我求你啦。”
“是,陈总!”潘峰把电话挂了。
酒和菜端了上来,秀才迫不及待地把一次性杯子倒满,一口把酒喝干了。
“好酒量!”老板娘在柜台边儿上小声赞道。
秀才抱歉地笑笑,又把酒斟满了。
你还别说,他们家的酒挺好喝。虽说是六十五度,但口感很好,既不像二锅头那么烈,又不像有些酒那么苦,且后味儿很香;在我看来,一斤卖五十都不为过。
半斤酒下肚,萱萱来了。
这是秀才第一次见到萱萱穿便装。淡蓝色的牛仔短裤,红色板鞋,上身是一件绿色的吊带衫;秀发垂肩,风姿绰约;虽不是尤物,倒也算得上清新亮丽。怎么说呢,反正很合我的口味儿就对了。
“陈总,你打什么歪主意呢?”萱萱说着,坐在了我对面的椅子上。
本来,秀才是想着等她来了,好好向她倾诉一番的。现在人就在面前,反而不好意思开口了。
“木事儿,刚才没有叫你,怕你生气,专门把你喊出来赔礼道歉来了。”
“哎哟,您是老总,我哪儿敢生您的气啊。其实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她们几个回来都跟我说了。”萱萱抓起一把花生米塞进嘴里。那吃相,真难看。
“明白就好。”
“明白什么?”
“木啥,呵呵。”
“说吧,让我过来到底干嘛?”
“我没有别哩意思,就是想找个人聊聊。”
“我知道,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在议论你呢。你到底怎么了?”
秀才没有立刻回答,先是把杯子里的酒喝完,盯着萱萱看了几秒,这才说:“木事儿,心情不好。”
“嗨,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跟你说,人活着,千万别给自己找难受;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对吧?”
“不会吧?”秀才长大了嘴巴。
“怎么了?”
“这句话是我平常开导别人用哩。没有想到,你也会啊。”
“那你肯定是盗版。我两年前就是这么说的。”
“呵呵,英雄所见略同。”
“略同是什么铜?值钱吗?”
“哈哈哈,两毛五一斤。”秀才开心地笑了。看来,找萱萱找对了。
“你有男朋友吗?”秀才看似不经意地问她。
“有啊,怎么了?”
她有男朋友?秀才倍感失落,只好说:“不咋,随便儿问问。”
“莫非你看上我啦?”萱萱半开玩笑似的问我。
女孩子家家,说话怎么这么不矜持呢。
秀才没有说话,故作深情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会真的看上我了吧?”萱萱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从刚才的戏谑,转变成了质疑。
“回去上班儿吧。”秀才打起了太极。
“干嘛啊?刚来就要我走?”萱萱不高兴了。
“回去上班儿吧。”
“kao!”萱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秀才苦笑一声,抓起了桌上的酒壶。
那天晚上,心情极度郁闷,又喝了一斤烧酒的秀才,终因不胜酒力,倒在了东北饺子馆儿里。还好老板聪明,摸出我的手机,按照未接来电(王有利连打了九个,我没接)打了过去,潘峰他们几个才赶紧过来把我抬了回去。
据兄弟们事后说,我在房间里打一会儿呼噜,哭一会儿;再打一会儿呼噜,再哭一会儿,一直到后半夜才安静下来。潘峰怕我出事,一夜没有合眼......
人呐,为了生存,不得去不面对许许多多,自己根本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为了生存,放弃尊严、放弃理想,放弃了很多本来是很在乎的东西;而换来的,往往只是苟延残喘地活着。体面?那只是一小部分人的专利而已。
就像舅舅去年回来过年说的那样:“人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是什么?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可是,又有多少人是真正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呢?”
对啊,清洁工愿意顶着严寒酷暑打扫卫生吗?农民工喜欢这个又脏又累又被人看不起,还被人“尊称”为城市建设者的工作吗?那些个在富 士 康跳楼的工人们,他们为什么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呢?
雷锋曾经说过:我们吃饭时为了活着,但我们活着绝对不是为了吃饭!
雷锋叔叔,您如果活到现在,还会这么说吗?
我想,这句话应该这么说:我们吃饭,是为了活着;而我们活着,就是为了能够体体面面地吃顿饱饭!
朋友们,这句话有点儿偏激。但是你们觉得我说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