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够了，倒酒再续上一个，“听你刚才说来，你那时候念书还挺能的，好吧，让我见识见识，咱妖怪肚子里并非只有酒肉，看眼下月色多好，念首咏月诗词过来听听？”
我在想，难道现代社会，还有女人记得多少古曲诗词的？让我表演表演，“咳，一路来的咏月诗词不可胜计，最脍炙人口的当推苏轼有名的《水调歌头》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
“打住！打住！搞了半天，连如今五六岁BB嘴里都能背诵的东西，今晚还轮到你来显摆？真是枉费这杯好酒！”她一脸的不屑。
这下激到我了，“好吧，你说，你欣赏哪位古人的咏月大作？”
“你还能记得几首？”
“那当然！”
“辛弃疾的《太常引》？”
“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把酒问媓娥：被白发、欺人奈何？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斫去桂婆娑，人道是、青光更多。”
“嗯，不错，不过这首之外，你知道他还有一支想象更独特、构思更新颖的送月词，《木兰花慢》？”
这下傻了，我确实不清楚，听说过也记不得。
她端起手中酒杯，走到扶栏边，“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飞镜无根谁系？媓娥不嫁谁留？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怕万里长空，纵横触破，玉殿琼楼。虾蟆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若道都齐无恙，云河渐渐如钩？”
现在我写下这首词，都是我后来细查资料才找到并记载的。拾先人的牙慧吟诵不稀奇，我稀奇的是，上天安排让我遇见了这样的女子，混混物欲横流的当今，已经多少年岁的增长，生活的磨砺，可以她还朗朗记得这些瑰丽的诗体，共鸣远去诗人的情怀，想必她是经常温习这些音律的。
我直愣愣的盯着这个女人，听着她吟诵这段诗词。一时半会，找不到说话，也不知用什么来证明眼前的场景和面前这个女人，一切像是虚无的？她是谁，好像不是那个人了？借着酒精的成分而恍惚，我起身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好奇至极。
“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见笑见笑...我只是记得点东西，就借着酒而献丑，哈哈...”她大笑，笑得夸张的左右摇摆，我想这时候她是酒劲快上来了。
“佩服佩服，我由衷佩服你！”哪一个字我是故意讨好她，就让海水把我淹死。
“跟你说了，你别灌我蜜了，我自小就念这些东西，不稀奇。你小时候只是惦记白米饭吧，你知道我小时候么，却是另一个极端啊。”
“爸妈教育非常的严格，放学了，别的小朋友都是三五成群的玩耍，我都是一个人在家。做完功课不算，寒假里，父亲交代，一天一篇日记，能不能搞懂诗词的含义，三天内必须要背熟一首诗词。一礼拜一个命题作文。暑假更长了，父亲再带我学绘画，一天内上交一张人物速写，两天一幅静物素描...我开始哭得啊...”
“后来慢慢习惯了，直到现在，跟你说，什么事情都是如此，有失必有得，有恨又是爱。我那时痛恨父亲，而现在又感激他，能让我如今面对现实的苦，还能有心体会到物质之外的快乐。”
“可是，如若我将来有了孩子，绝对要放任他的性情，自然培养。”她举着酒杯指指上空，“除了他要上天摘这月亮，我要阻止他摔着，
其他的都可以！”
她继续滔滔不绝的说着，从来没有这么时候想现在这样对我健谈。
“因为我常常在想，当年父亲以为我天资聪明，做个重大培养，而如今呢？前几年倒是不说了，小商圈里都夸我年轻有头脑，经营小有道，看起来一个女事业人的形象，没想我今天落寞到只守着一段婚姻，没有了一点智慧来经营以后何去何从！年岁在长，心智却日渐衰败！我啊，我真的没有了办法，也许有的时候在劝慰自己，人生总有高低潮，哪能总得意？我，我那又该如何走出低潮啊...”
她激动得没有了话语，仰头又是一口闷酒。
我继续沉默着，望着她，听她的讲述。我清楚如果不是桌上的酒，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敞开心门和我交流。
她看着我半天没话，换了个笑嘻嘻表情，凑过来问，“怎么，你哑巴了？”
“我在听你说。”
“我话很多吧，希望没有让你觉得郁闷！”
“郁闷从何说起？我倒是真感谢你能和我多说说话。”
“那好！倒酒！”她此刻像是真的酒量大发了，这无疑是酒精作用让她大脑给刺激到了。我看着她酒醉绯红的脸，白皙的脖颈，嬉笑的眉眼，说良心话，换了从前，我早已将之抱到房内的床上了。
“不倒了，你怎么还要喝，我是不能喝了。”
“怎么，你身体不舒服啦？”她停住倒酒，还记得关切起我反应来。
“我没有不舒服，我担心是你等会儿就会不舒服了。”
“我不会的！我知道的。妖怪，我以前喝酒很海量的哦！”这个菜鸟竟然吹起牛来。
我拿过她手中的酒瓶，“那是你以前啊，酒量是要靠锻炼的，别喝了，头会痛的。”
“你都认为我不能像从前那样上进了吗？”她垂下手臂，眼睛盯着别处，喃喃问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扶住她肩膀拍了拍，“人的价值能力，不仅仅是靠做一个大小事业来体现的，有很多方面可以表现，一生能走多远，谁都不知道，有时碰到难点，就不需要太在意自责，而需要用休息调整，用时间等待变化，往往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这是最好的办法，你说呢？”
“你说得很好，很好啊。”她慢慢的想着什么，“我需要等待多久才会有答案呢？答案真的可以等来吗？”
“你不知道以不变待万变的道理吗？”我此时像是个什么都明了的智者。其实个人还混沌在迷恋她的世界里，都还没有能解救自己。
月亮越爬越高，月光却越发显得灼灼闪耀。
我看看腕表，已是晚上九点多了。
她夺过我手中的酒瓶，“妖怪，让我再喝一些，我没事的，向头顶月亮发誓！我今天一定要喝试着不醉！”
“姑奶奶，你醉倒前，月亮还会发短讯通知你的？”
“哈哈，她长年和我对话，和前辈那么多伟大的诗人对话，你个土老帽，知道个P啊！”
这是，我想起来个事情，她的老公此刻在干吗？难道在外都不联络她，甚至是发一个短消息？
我扭头看她放在屋内矮脚凳上的包包，像是一直没有过信息提示声音。说实话，我真想去瞄瞄。
她好像没有注意到我的这个小动作，继续端杯，“妖怪，我喝了，您老随意！”
我嘴欠抽，“你现在最想干什么？”其实我只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想干什么啊，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一惊，“怎么样？”
“请把我包包递过来！”
她真的没有醉？
我这下知道她的洞察力了。
“你没有想干嘛，是我想看看，家里那位是否会惦记着我？”她像是给我遮掩，可说出这盼望的话语还是醉了。
她打开手机，盯着发愣，应该是什么都没有。
我看着她脸上表情，这下子，她又会流泪伤心了吧。
她将手机推拢来，又推开来...往返个不停。
“他说他想我了，问我晚安呢！哈哈哈...你说，他如果知道我在这儿与你喝酒玩乐，准得气死这家伙！”她说着，将手机丢入包包，“来，再来一杯！今天不醉不收场！”
我无语了，继续盯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