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中国继续追寻民营化和自由化之时,利润率和资本积累率之间的关系可能发生变化。第一,中国的精英和上层中产阶级试图赶上核心国家的贵族和上层中产阶级的消费水平,储蓄率可能会降低。第二,由于金融部门的自由化和民营化的推进,金融部门似乎更加关注可获利的投资,而不再关注鼓励储蓄的投资。第三,当中国对跨国资本流动的控制减弱时,将迫使中国提高回报率以赶上国际上较高的回报率。第四,民营化通常会进一步提高私人企业在国家经济中所占的份额,其投资可能对盈利更加敏感。总之,资本积累率可能会对利润率更加敏感,而这又会导致未来几年资本积累率的下降。
五、新自由主义的结构性矛盾和全球金融失衡
不可否认的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建立这样的一个理论框架:长波一定要持续40-50年。除了过去的历史路径,我们还必须熟悉新自由主义制度出现后的结构性矛盾,并且弄清楚这些矛盾是否会导致新自由主义在未来几十年内灭亡。
关于新自由主义的结构性失衡已有许多的讨论。在新自由主义下,如同债务人与债权人一样,工人的收入和财富被重新分配给资本家。许多国家的工薪阶层都经历了生活水平的绝对下降。有效需求不足、实际利率升高以及金融不稳定都削弱了生产性的投资。此外,新自由主义的意识形态,加上金融资本迫使国家政府实施“负责任的政策”,使得许多政府实施紧缩的宏观经济政策。结果,在20世纪80年代到21世纪初期间,全球经济普遍表现为总需求不足,经济趋于停滞,更加严重的金融危机层出不穷(Crotty 2000;Felix 2002;Liand Zhu 2005)。
如果没有足够的强大有力的抵制力量,新自由主义经济停滞与金融不稳定的趋势将很快导致全球经济的持续不稳定,并可能进入长期萧条的恶性循环。由于这个原因,美国不断增长的经常项目赤字起到了不可缺少的稳定与扩张(全球经济)的作用,并且减缓其他国家带来的全球经济紧缩的压力(Li 2004;Liand Zhu 2005)。事实上,过去的三年里,世界经济经历了实质性的加速增长。以购买力平价计算,世界经济目前以每年4-5%的速度增长。
现在美国的经常项目赤字占GDP的6.5%,并且持续增长。美国净外债占GDP的25%(见表7)。这样规模庞大的经济(不是指世界霸权经济)经历如此大规模、长期的经常项目赤字是一件史无前例的事件。相比二战前夕,英国的经常项目顺差占到GDP的4%。
表4呈现了在未来10-20年的美国经常项目赤字和净外债的替代性方案。如果经常项目继续赤字,美国的净外债将在2010年达到GDP的65-80%,在2025年达到GDP的100-150%。美国目前GDP达15万亿 美元。如果美国名义GDP每年增长5%,到2015年,80%的GDP意味着大约18万亿美元。如果美国名义外资占GDP的80%,美国总外债将增长到36万亿美元。如果其中的1/4被其余国家作为外汇储备占有,到那时其他国家的中央银行将拥有9万亿美元货币储备。
如果美国的私人资本存量与GDP的比率是1.1,到2015年,美国总外债将是美国总私人部门非居民住户的资本存量的1.5倍,并且到2025年达2倍之多。美国可能需要出售公司资产和外国人持有的长期债券。这样的趋势怎样才能继续呢?
在以前的文章(Liand Zhu 2005)中,我们讨论了美国经常项目赤字和外债的三个可能限制。首先是全球资产组合的多样化限制。为吸收增加的美国外债,世界各国必须允许美元资产占他们的资产组合的比例不断增长,并使得各国私人部门和中央银行与美元资产一起承担不断增加的风险。然而,亚洲各国的中央银行让本国货币继续实行或强或弱与美元挂钩(hard or soft pegs)的政策,将使得美元资产占它们外汇储备的比例不断增长,导致全球资产组合的多样化限制在近期不可能奏效。
第二,美国经常项目赤字有其自身的国内因素。经常项目赤字等于私人部门与政府部门赤字之和。相对于GDP,美国的经常项目赤字不断增加,美国家庭部门和美国政府部门都必须经历不断增长的赤字,并且承担更加沉重的债务负担(假设公司部门有非常小的盈余)。美国家庭部门的债务和债务劳务负担已增加到非常沉重的水平,并且家庭部门储蓄已急剧下跌(见图8,9,10)。表5列出了美国家庭和政府部门债务的可能结果。
在当前的趋势下,无论是美国家庭债务还是政府债务都一定会在未来的10-20年中增长到一个不合理的水平。如果这些趋势不能持续下去,无论是美国家庭债务还是政府债务都需要做彻底的调整。一种可能是在当前的家庭泡沫破裂之后,就会迫使美国家庭减少花销,并且增加储蓄。如果不通过强有力的扩张性政府政策来弥补,那么美国家庭为使债务收入比率减少至可以接受的水平所做的努力将导致剧烈而长久的经济衰退。美国经济可能会陷入一种日本式的持久的经济停滞。倘若美国为支持他们的需求扩张,产生了对其他国家向美国出口的依赖,则美国经济衰退和停滞将会转变为全球的经济萧条。
但是,我们将不排除通过极度扩张性的货币政策(如零利率,超宽松货币政策,政府与公司资产的直接购买)与提高财政赤字的可能性,美国可以成功地在继续保持可以接受的经济增长率的同时再次暂时避免泡沫破裂(post-bubble collapse)。
如果是那样的话,美国经常项目赤字,政府债务,以及净外债都将继续增长直到达到第三个界限,全球储蓄限制。最终,美国的经常项目赤字通过其他国家的超额储蓄来筹集资金。相对于美国和世界的GDP,当美国的经常项目赤字趋于增长时,他们易于吸引一部分其他国家的储蓄。在这个意义上,全球经济继续表现为总需求不足,实际生产开工不足。美国经常项目赤字的增长有利于全球有效需求的扩张,并且不会造成直接的问题。但是,随着全球经济的加速发展,其他国家的超额储蓄最终将会缩小(相对于GDP),并且将迫使美国的经常项目赤字趋于正常。
但是,一个新自由主义宰制下的全球经济能满负荷或者接近满负荷地运作吗?美国经常项目赤字为世界其他国家创造了资产。当世界其他国家积累外汇储备时,这一储备资产变成其国内货币中增加的货币供给或其他形式的流动资产。 结果,持续增长的经常项目赤字导致目前全球货币供给与其他流动资产严重过剩。根据摩根士丹利全球经济学家约阿希姆.费尔斯的研究,在1995-2005年间,私人部门与GDP的比率在主要的6个经济体(美国、欧元区、日本,英国、加拿大和中国)增长了25%,广义货币与GDP的比率增长了32%,狭义货币与GDP的比率增长了55%。现在,全部上述比率都达到创纪录的新高(费尔斯2005)。
在新自由主义宰制下,全球工人阶级缺乏谈判权利。中国和印度加入全球经济经济一体化进程极大地扩张了全球劳动力后备军。虽然,超额的货币供给与流动资金还未因此导致普通产品市场的通货膨胀。但是,它已经引发了一系列的资本市场泡沫。资本市场的泡沫刺激了投资,并使消费支出迅速增加。在过去的两三年间,中国经历了投资导向型增长,印度则经历了消费导向型增长。现在日本的国内投资和消费也开始以相对猛烈的速度增长。
如果美国经常项目赤字持续增长,并且全球超额货币供给与流动资产继续保持扩张态势,毋庸质疑,全球支出将会持续增长与扩大,世界经济会继续以每年4-5%的速度增长。结果,全球经济很快将会满负荷运作。这里,全球经济的满负荷运转不是以劳动量的充分就业定义的,而是以其他投入品(能源和原材料或日用品)的充分利用来定义的。
当全球经济接近全负荷地运转时,能源与其他商品的价格将呈上涨趋势。大量流动性资产会以投机性投资的形式将商品价格极大地提升。在全球股票泡沫与房产泡沫破裂之后,大量过剩的货币将何去何从呢?不同于其他资产价格,上涨的商品价格具有实际影响。商品价格的上涨会提高机器、其他设备和构造的生产成本,于是会增加资本存量的重置成本。商品的价格提高与物质短缺,都可以迫使企业降低设备使用率。这两者都具有降低产出资本比率的作用,因此利润率也会下降。对于商品的净进口国,直接提高商品价格会导致产出减少与利润份额的下降。
如果世界经济的满负荷地运转,世界各国的中央银行和投资者如何处理他们数万亿的美元资产呢?中央银行将不再为刺激出口扩张而实行本币与美元挂钩的货币措施。相反,中央银行可能会被迫利用其巨额外汇储备(通过国内货币增值)来缓和由商品价格上涨引起的通货膨胀压力。
如果全球过剩的货币供给和流动资产,通过推动全球经济满负荷地运转来制造商品的物质短缺,并且通过催生大量的投机资本来寻找投资机会,那么这将会导致席卷全球的商品泡沫。很容易想象:中央银行与私人部门之间的互动,将导致泡沫从美元到商品的普遍蔓延。
在那种情况下,世界各国中央银行将不得不面对这一严肃的选择。要么各国中央银行放纵本国货币与美元一起崩溃,要么本国货币与美元脱钩,听任美元自生自灭。
六、资本主义的历史局限
资本主义是建立在无止境的利润追诼与资本积累基础之上的历史体制。在过去的两个世纪,资本主义世界经济是依靠各种各样廉价经济的矿物燃料的充分供给进行扩张的。
但是,更多确凿的证据表明:全球石油、天然气产量在这十年之内可能达到顶峰,并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中将急剧下降(Campbell 2005)。以现在的枯竭比例(rate of depletion)来看,煤是相对充足的。但是,如果用煤来替代石油和天然气,它将以更高的速率枯竭。煤也可以加剧全球暖化与其他环境问题(Vaux 2005)。核能需要巨额的资本投资和长期的建设工期。对于原子能工业废料问题至今仍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太阳能、风能、生物能以及其他的可再生能源都不可以足量供给,以满足我们当前的能源需求(更别提未来世界经济和人口增长带来的更大需求)(Trainer 2005; McCluney 2005)。
过去,资本主义在几次大危机之后,多次成功地重组自己并且幸免于难。如果新自由主义的资本主义发展阶段在未来的20年结束,资本主义能够在不放弃它基本制度的前提下再次重组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