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鞭炮的百货店还亮着灯,进去,又买了些炮。抱着,一个人找了空旷的地方,一个一个点着,烟火四溅。嘉措,你在那儿?你还好吗?知道吗?今夜我一个人放烟火给自己看,在离你很近的地方,在你跟别的女人亲亲我我的时候,我在风雪连天的山沟里,在空寂的野外放烟火给自己欣赏。起风了,雪也下大了,对你的思念越来越重,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想忘都忘不了,如烙印一般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每个夜深人静,对你的思念就不可抑制的泛滥。我知道对你的感情已经严重影响我的生活。但我没办法,想忘忘不了,想跟人不在。是的,嘉措,我开始后悔,后悔认识了你,后悔让你扛着在深夜的八角街上行走,就是那个该死的夜晚让我迷失了方向,让我从此找不到自己。在一味的沉沦中总是寻找你的影子,在与别人的狂欢中想忘却了你。孤单寂寞是我爱上你的代价,为了这份爱,千里追寻你的足迹,把自己放逐在这大山深处,雪花飞舞的大年夜里,放烟火给自己看。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宁可在原来的地方,等那份还有希望的爱。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可跟了卓一航去过那份安安稳稳的日子。
今夜格外的寒冷,你是不是坐在火炉边,享受着她递上的酒。嘉措,给我一个方向、让我寻找你;给我一点信心,让我感知未来……
第125章:佛母祼背上的蓝脖子鸟
离家越近,心越慌乱。莲一直笑我是“近乡情怯”。这个词我不能完全理解,莲说用康巴话还真说不清这个词的意思,然而慌乱却是事实。
娘家娘家,对女儿来说,有娘才能称之为家。我的娘,我的阿妈,你的灵魂飘在天堂的何处?可曾看见地上的女儿在想家!
爸拉已经老了很多,相比而言,二哥和大哥却越发稳重了,嫂子又生一个孩子,两个孩子的娘,姑娘时的风采不复得见,嫂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牧家主妇,大声吆喝孩子,驱赶牲口。
看着嫂子眼角的皱纹,怎不让人心生感叹。曾几何时,初嫁我家的嫂子也是温润如玉的一个美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贤惠良善勤俭节约到连一只擦脸油也不舍得给自己买的牧家主妇,任那细嫩的肌肤渐渐变得干裂,心却随着外表的粗砺而日趋细腻着,变得更像妻子、更像母亲,那颗女儿的心反到丢进了泥土,化作了一池春水,呵护着家庭之舟在风雨中前进。
时间对每一个人真是公平,无论你曾经多么美丽、多么意气风发,随着日月的不断更替,都会把你磨砺成适合这片土壤生长的样子。
奶奶越发的老了,见到我,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瞬间就消失不见,闭目不停地转着经筒,念着那千年不变谁也听不懂的经文。我和莲一左一右盘腿坐在奶奶身边,看着墙上的唐卡出神。
正面墙上是一幅金刚萨陲阿闪如来的唐卡,属于中阴闻教救度范畴的。用以修持中阴密法,帮助死者在中阴状态中获得解脱。所谓中阴状态,就是死者在转生前的中间状态,在这一状态中,灵魂决定是否从生死轮回中解脱还是进入下一个轮回。
画面是中央是阿闪如来,以金刚坐姿出现,抱着自己的佛母,佛父和佛母彼引含情相对,唇跟唇碰在一起,颇为亲密。
半闭的眼瞳,仿佛能穿透人的五脏六腑,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低了头。这样的眼神看久了,真的觉得无以遁形。
看了一眼另一边的莲,见她双目似闭非闭的,双手放在两膝上,食指和中指叩成圆环,结成了瑜伽的手印,在酥油灯的映照下,整个人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莲。只知道她淡迫,她安静,她能干,以为那就是她的性格,跟她所接受的教育有关,从没想过她会跟佛有缘。
转动的经筒声仍在嗡嗡的响着,把奶奶和莲一起笼罩在一层神秘的气氛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莲和奶奶同时睁开眼睛,相对一笑,奶奶伸出手去,拉着莲的手,俩人同时起身,眼神却纠结着,那是一种看到丢失已久的亲人的眼神。
“卓嘎拉,”俩人对着我,同时出声,然后又是相视一笑。莲说“什么时间了?”
“快吃晚饭了吧?”我看了看小窗,光线晕黄。
“这么快!”莲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了头。
奶奶看着她,也笑了。
“你们怎么……”我迷惑地看着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短短的一会儿,就让这两个不同时代、年龄相差了三倍还不止的女人成了……姐妹?
这个念头一出现,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似的,她俩眼中露出的神情,分明就是姐妹之间产生默契后才有的样子。奶奶,八十三岁、佛堂都很少出的老人,会对一个如我般大的汉族姑娘产生姐妹般的亲近?我真要晕了。怎么可能啊?我是不是看错了。瞪大眼看她们十指紧扣的手。天啊,我再度晕了。
突然见莲睁大了眼睛,像被什么东西吓住了一样。她抓住奶奶的手连声问:“这副唐卡是谁画的?有多长时间了?为什么佛母上要画这么一只鸟?”
我和奶奶都吃惊的看着莲,她的样子,脸色惨白、眼睛睁得大大的、定定的看着唐卡,好像突然见了鬼一样。
“莲,怎么了?”我问。
“那个……佛母背上的……蓝脖子鸟,其它唐卡上从来没出现过的,这幅为什么会多出这个图案?”莲好像惊吓过度了,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转过头去细看。也许是习以为常的吧,平时我们只拜,很少注意这些细节。见佛母不着寸缕,双腿盘坐在佛父的腰上。晶莹剔透的背部中间,真有一只蓄势待发的蓝脖子鸟,是凤非凤,红嘴、脖子却是天蓝色的,长长的金色尾羽仿佛迎风展着,这样的一只鸟儿,画在修长圆润的佛母祼背上,显得非常突兀。
“我也不知道,奶奶,这个是新请的吗?”我偏着头问奶奶。
奶奶也正看着那只蓝脖子鸟,闻声说:“是你阿妈过世后,请桑赤寺的活佛画的,为什么画成这样我也不知道。”
“桑赤寺离这儿有多远?”莲急切地问。
“马走四个小时就到了。怎么?”
“我得去一趟!”
“为什么?莲,佛母的背上多画了只鸟有什么呀,有些画师经常这样的,他们觉得这样画上好看就自作主张了,没什么特别的!”我说。
“不,这只鸟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一定要去一趟。后天吧,等这里的事情办完后,陪我去一趟,好吗?”莲看着我,慎重其事的样子也吓住了我,点了点头。
第126章:莲的转经筒
这时,扎西探头进来。小声问:“好了吗?吃饭了!”
奶奶和莲相视一笑,拉着手向外走去,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要知道,奶奶是我们家最受尊敬的人,没人敢走到她前面或是与她平行的。而莲,并肩走在奶奶旁边,那么自如。仿佛,她们一直就这么走了千年万年。
直到扎西叫我:“怎么啦,魔女,吃饭了啊!”我才回过神来。
“奶奶和莲……手拉手的出去了?”我自言自语地说,自己都不敢肯定刚才看到的是真的。
“我看见了,奶奶喜欢莲!”他到是一点也不感到惊奇,挠了挠头说。
“奶奶从来没这样拉过我的手!”我说,再度困惑。
“你觉得奶奶对莲比对你好?”扎西仍是一副憨憨的表情,傻傻地问。
“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走吧!”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一到天井,发现爸拉、两位哥哥和嫂子都手足无措地站在小桌边,一向陶气的侄儿紧紧拉着嫂子的裙摆,眼睛瞪得大大的。
正面,奶奶和莲并排坐着,奶奶好像正在跟莲讲画唐卡的过程。莲则一副惊讶的表情。
看到我和扎西,嫂子向我们招了招手,向厨房走去。
“奶奶已经半年没出来跟我们一起吃饭了,更没见笑过。今天真是奇怪了。”嫂子说,端起高压锅向外走,我端了两只菜盘子跟在后面,扎西则拿着碗筷。
晚饭后我问过莲,她和奶奶是怎么回事,莲说,她也不知道,在打座那一会儿,突然感觉身边无比的温暖,就好像小时父亲抱着她的感觉,醒来后自然就拉了身边人的手。
“桑赤寺的活佛,你见过吗?”正在喝酸奶的莲,突然抬头问我。
“见过,我们这里藏历初三,都要去桑赤寺参加法事活动,寺里要举行祈祷平安大法会。”
“活佛怎么会画唐卡?”
“听老人们说,桑赤寺的活佛不是转世的,是从小出家,考过格西后,寺里没有活佛,就请了他来主持。”
“这就难怪了。一个考过格西的僧人,五明肯定是学得很好的。从那副唐卡的用色和技法上看,自少有十年以上的功底啊。”
“莲,那只蓝脖子鸟,真的很特别吗?”
莲看着我,点了点头。“我问过你奶奶,她说以前也没见过唐卡画成这样的。你见过佛母的背上画这样一只鸟的吗?”
“没有。还真没见过。那又怎么样?”
“我给你看样东西。”莲说着,转身从旁边的包里拿出用哈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来。她小心的打开,一个旧旧的转经筒露了出来。
“经筒嘛,我们平时常用的。”
“你再仔细看看上面的图案!”莲说。
我看了她一眼,莫名其妙的把目光收回到经筒上。这就是一个我们平常拿在手上的,小巧的铜制经筒。
“佛祖啊!”等我看清上面的图案后,也瞪大了眼。“蓝脖子鸟,怎么画的蓝脖子鸟?”
“一般的经筒外面都是刻的六字真言或是其它吉祥的话。”莲拿过经筒,举到前方细细看着。“这只经筒上却是蓝脖子鸟,而且是画上去的。”
“好奇怪!”看着她不停的旋转那经筒,鸟儿就好像在眼前不停的飞一样。
“画唐卡的人既是一位格西,他对藏传佛教应该很了解了。我一直在寻找这只蓝脖子鸟,问过很多老人,包括寺院的僧人,它们都没听说过,我也查了不少的资料,都没见到它在西藏的神话故事里出现。今天突然看到,还是画在佛母的祼背上,我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呢。”
我点了点头,然后问:“你哪儿来的这只经筒!”
“父亲留给我的。”她看了一阵后,用哈达再次小心包裹起来,放进背包里。
莲很少说及自己的事,好像也不太原意提及往事。就像现在,我们俩坐在垫子上,她又转移了话题,跟我说起了嘉措、说起了扎西、说起我的家庭。
“卓嘎,你想跟嘉措走吗?”
“什么意思?”
“如果嘉措只让你跟他,你愿意吗?”
“我愿意,但我不能!”我笑着,想都不用想就回答。“既然成了他们的女人,就注定了不会成为他一个人的。强行改变命运的轨迹,其它人怎么办?”
“是啊,扎西那么爱你,如果扔下他,真的太残忍了!”莲叹了口气。
“嗯……”我点着头,想起扎西看我的眼神。“扎西……是个好男人!”
扎西刚好推门走了进来,看着我们傻傻的笑,不说话。
“有人来请了,魔女,你滚吧!”莲笑着,推了我一把。
“要不?”我看着莲,不怀好意的转着眼睛,“你去?”一说完立即逃到扎西身边,看她打了个空,哈哈的笑着。
冲那气乎乎的女人扮了个鬼脸,拖着扎西的手,向我们的屋子走去。
第127章:只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