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推迟着，莲说：“带上吧，扎西！”然后转身抱着两位老人，“谢谢嫫拉，过年一定要做八宝饭啊，我要来吃！”

“好好好，好孩子，你早些回来！”两位老人眉开眼笑，皱纹都舒展开来。“路上小心些，不要骑太快了。过河时让扎西牵着，不要自己从水里走，当心冻伤了腿！”

“嫫拉，我家扎西的腿就冻不坏吗？”我笑着。“你们偏心！”

“你家扎西啊，比牦牛还壮，他才冻不坏呢。莲细皮嫩肉的，经不起冻！”其中一个没牙的老奶奶呵呵笑着说。

“你们的心跟村口的核桃树一样长歪了！”我故意敝着嘴看着老人笑。

“卓嘎拉，就知道心疼你男人，不知道心疼一下朋友。”老人详装生气的拍了我一巴掌，惹得一边的公公婆婆都笑了。

正在反复检查绑绳的扎西眠着嘴也乐了。他身后的嘉措却皱了一下眉头，见我看他，便装作什么都听到的样子，拍着扎西的肩。“早点回来，我们去牧场赛马去。”

扎西点着头，翻身上马。

老人们又在莲和卓一航的脖子挂上哈达，说了些祝福的话，大伙才分头上马出发。

第123章：好好：冒了风雪只为找他

在八一等了三天才出发，又经过八天的长途跋涉，转了一次车，终于到达左贡县城旺达镇，来不及看一下街景，就找了县上最好的旅馆住下，把自己扔在床上，连日休息不好加上情绪欠佳，人已憔悴不堪，眼里都带着血丝。不想以这样一副面容示人。从来我都是容光焕发，艳丽如花的。

沉沉的睡去，不想醒来。还记得爱上超的那一年，在下决心的那半个月里，每天从家里坐车去学校，就一直希望公车不停，永远这么走下去，到天边到海角，不要让我见到超，不要让我见到母亲的眼泪。然而公车仍按时到达不想到的地方，准点见到那个男人等在校门口，深情款款的看我下车，和煦的微笑让我如沐春风。最终还是任他牵了手跟了他去。那一刻，我忘了母亲的眼泪，忘了父亲的叮咛，以为有了超的爱，我就有了全世界。殊不知，那个全世界是玻璃做的、是砂子堆成的，经不得一丁点的力量、一丁点的风雨。然后力量来了、风雨也来了，玻璃碎了、砂子化了，我的世界也完了。触目所及一片黑暗。以为这一生的感情就此用完，从此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灵魂没有方向。直到碰到嘉措，开始苏醒，开始期盼，开始有了生命。

睡吧，一直睡着，不再醒来……

最终还是醒了，一天一夜之后，窗缝透进的第一缕阳光把我唤醒。怔怔的从床上坐起，伸手拉开帘子，看着窗外连绵不绝陌生的大山发懵，我来这里干什么？这不是我的世界啊，我的世界应该是高高的复杂的立交桥、车水马龙的公路、价格昂贵的商场……

拖过背包，拔出里面的衣物，胸罩丨内丨裤扔了一床。最终翻出一盒德芙，迫不及待的撕开一块塞进嘴里，巧克力很快融化，口腔胃里都有了苦涩的气息。这样的味道才是我熟悉的，这样的味觉才让我觉得像自己。

爬起，洗脸、去死皮、爽肤、拍乳霜，然后精心的描画，看那张憔悴的脸如何变得神采飞扬也是一件满有成就感的事情，棕色的长发微卷，任它披散着。翻出磨蓝的牛仔裤穿上，配了一件天蓝的毛衣，对着镜子笑笑。出门，开始探索这个新鲜的城市。不，这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城市，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地方。一条街道贯穿了山沟。旺达，远没内地一个小区大，我无论如何都把它跟一个县城联系不起来，最多算是一个人口集中地。

先找饭馆。满城逛了个遍，花了十五分钟，把所有看上去能吃饭的地方都问了一遍，最终确定在一个四川人开的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地方要了一盘回锅肉、一盘素炒波菜、一钵三鲜汤，一个人扫了个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接帐，七十八块。跟老板开着玩笑，说你们这儿的菜都是黄金做的啊。便出了门，顺街溜达着。见很多人都在注视我，有的还微笑着跟我打招呼。

这样的季节，一个汉族女人来这里是不是很奇怪？冬天，在藏工作或是做生意的汉族人一般都回内地过年去了，独有我这个女人偏偏跑到这穷山辟壤里来。如果他们知道我是来寻找一个不知所踪的康巴男人，不知还会作何猜想。

看到商店门口的红灯笼，恍惚记起快过年了。是哪一天，明天还是后天，还是再往后一些？没有慨念。听到路边坐在小板凳上晒太阳的两个女人在说想孩子想家的话。泪水便迷蒙了眼。想起妈妈的饺子，皮薄肉嫩，咬一口满嘴流油。大年三十，妈妈会调各种味道的馅，各人愿吃什么就煮什么。爸爸总是把他碗里的饺子给我一只尝尝，尝来尝去，一大半都进了我的肚子，然后他就开心地笑着说“去看晚会吧！”然后过去开了电视，声音调得大大的，还让我坐在电炉边，再给我一杯红酒。

这样温情的画面，每每想起就会流泪。这样温情的画面，我都只能偷偷藏在心里。今年的三十，我将孤单一人，想着爸爸妈妈，想着我要寻找的男人，独自在西藏大山里的一个小县城里度过。

春节跟藏历年整整差了一个月。嘉措，早早的回去过他们的新年了。我的新年呢？我的春节呢？却让我走在寻找他的路上？这个男人，实在不能算是个好主人，实在不是做丈夫的材料，但我依然想他，无法扼止的想着他。

打嘉措的手机，始终是无法接通。听人说，周围的村塞前段时间装了不少的信号塔，手机的信号是通了的。这几天由于下大雪，信号又中断了。有些气馁，电话不通、又不知他在何处，怎么找他？去网吧查了一下左贡的地图，看旺达周围的村塞有多少？查完之后更加气馁。

此时才知，冲动之下作出的决定是多么的幼稚。嘉措，单这个人名，在街上随便一喊，就有十个人答应，那里找他去？

一个人走在街上，雪花飘飘洒洒漫天飞舞。裹紧冲锋衣，风帽也扣得严严实实。一边走一边跺着脚，却没有目的。

我，该去何处？

第124章：好好：一个人的大年夜

露过一家杂货店，见两个当地的小朋友扯着母亲的袍角，对着花炮指指点点的，好像是要买花炮，母亲正哄着他们不想买。便蹲下，问大点的姐姐，你要花炮吗？小姑娘泪花花的却很可爱，普通话说得很好，嘟噜着小嘴说阿姨，我要花炮，阿妈没钱。

藏族小孩见到汉族女的，无论大小都叫阿姨。我笑了，说阿姨给你买，好不好？她点点头。于是我跟她阿妈说，阿佳，过年了，就当我送给孩子玩的，好吗？她妈妈的曾通话里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说我们不过春节，藏历年的时候才给他们买。再说怎么能让你给买呢。我说没关系，我们多买些，晚上可以一起放啊。于是两兄妹高兴的拉了我的手，进店，我把每样花炮都买了些，装了两大袋子。店家高兴得合不拢嘴，还额外送了我们一些。

小家伙们提着袋子，连声说着谢谢阿姨。她妈妈问我是来旅游的吗？我说是，一个人来玩。她说明天就是你们的新年了，一个人多孤单啊。我说我习惯了。她说明天去我们家过年好不好？我知道藏族人一般不过春节的，便说不用了，我一个挺好的。到了宾馆门口，她说这样吧，明天叫俩小孩来宾馆找带你，去我家玩吧。想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跟当地人接触接触，也许能多了解一些情况，对于寻找嘉措也许有帮助。

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回来，发现两小家伙还真等在大堂里，一见到我就跑了过来，一边一个拉着我的手，阿姨阿姨的叫个不停，让我去他们家。

于是跟了两小家伙向外走。问了他俩的名字，姐姐叫单增，七岁；弟弟叫罗布，四岁。

两兄妹的家在县城西头，独立的院落，上下两层，纯木结构，像童话世界里的房子。有时候想西藏真不是我们想像的那么贫穷那么落后，当内地人在为那百把平米的鸽子笼掏空一生的积畜还要欠下一屁股债时，这里随便一户人家都住在堪称豪华的别墅里，独立的院子，想种什么种什么。

特别是昌都和林芝地区的老百姓，一幢幢别致的洋楼掩映在原始森林里，或红或绿或紫的屋顶，青山绿水，让人艳羡。

推开木头的栅栏，两个小家伙高声叫着阿姨来了阿妈拉阿姨来了！

二楼上迎出屋的除了昨天见过的女主人外，还有两个男人。单增说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叔叔。看到他们俯在栏杆上向我微笑，突然想起一个词：兄弟共妻。心里如吃一只苍蝇般恶心。

我的嘉措，此时是不是也这样，跟他的兄弟一起分享着那个叫卓嘎的女人？

心里如此想着，脸上却挂上亲切的笑容，跟男女人主打着招呼。

一个下午，我一直呆在这个小院里，享受着主人的盛情款待。原本以为孤孤单单的大年三十，却在一个陌生的异族的家庭里度过，一样的和美、一样的其乐融融。

晚上，城里陆陆续续响起鞭炮声，两小家伙开始兴奋。我让他们拿着花炮到外面的空地上，用打火机点着，看火花在黑色的天幕上绽放，单珍和罗布乐得直拍手。

开始还跟着孩子一块闹着，一起看礼花满天，渐渐就没了兴趣。找了个石头坐下，它们拿着礼花棒，兴奋的尖叫，不停地叫着阿姨你看你看好漂亮，阿姨给我点，阿姨我要那个……

小罗布圆圆墩墩的，大眼睛在礼花的映照下兴奋的闪着光。突然想，将来自己也生这么一个粉嘟嘟的男孩，牵了他的手，听他娇憨的叫着“妈妈”，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最好孩子长得如嘉措一般，黑黑的、壮壮的，帅气的国字脸，浓眉大眼……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笑意。明知是幻想，心里还是有几分暗喜。

深夜，不顾主人的挽留，执意要回宾馆。踩着薄薄的积雪往回走，听街边关门的商店里传出谈笑声，想家的情绪，不可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