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被安排在一层的一个豪华套间里,外边是个小型会议室一样的饭厅,里边是个休息室,一圈豪华沙发沿墙根而设,对面墙壁上挂着等离子液晶电视。
饭厅的大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食品,既有西点,又有中餐,糕饼瓜菜,应有尽有,美酒佳酿,琳琅满目,难以形容的丰富多彩,看得我这个一度自命清高对一切物欲不屑一顾的人也不由得暗暗吞咽了几下口水。
小王和小顾张罗着大家入座以后,充当了服务员的角色,介绍各式点心的来龙去脉、做法原料,又不停地斟酒倒水,附带插科打诨,忙得不亦乐乎,倒也把气氛调得恰到好处,不至于因为我的一言不发而破坏了和谐气氛。
大家都一一向方市长敬酒,在高院长的连番暗示下,我毕竟还是个立场不坚定的人,觉得不能因为自己坏了大家的兴致,还是勉强起来向方市长敬了酒。
方市长对每个人的敬酒都是乐呵呵地接受,对我的也不例外,但是破天荒地,他没有向其他人回敬,包括高院长,却对我进行了回敬,而且他站了起来,端着满满一杯干红葡萄酒,声情并茂地说:“小李医生,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你的大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得见,没想到却有幸借小女生病的机会认识了你,也许拿自己女儿的疾病这么说事不是很合适,但这却是事实,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借今天的机会,将我们以往没有交往和交流的遗憾,借这一杯红酒,满满当当地弥补上吧!来,干杯!”
话落,方市长豪情万丈,一仰头将满杯红葡萄酒一滴不落地喝了下去,喝得一干人全都热烈鼓掌喝彩,而我却有点恍然了。
在众人的监督下,我机械地端起面前的酒杯,面带苦笑地放在嘴唇上开始一点一点往里倾倒,心里却象海水涨潮一样掀起了波澜,我不知道方市长这一番话就象它表面所含有的意思那样仅仅是一套客套话呢还是暗有所指,但是不管怎么样,它将我业已平静的心湖搅乱,勾起了我对一些不堪回首凄零岁月的绵绵回忆。这个方市长是向我道歉吗?是让我不要再计较他们曾经对我及我心爱的女人所造成的伤害?
可笑,这样的伤害是可以原谅的吗?那是一种血海深仇的刻骨记忆,人化成血水化成骨灰了,那种仇恨还会在空中飘荡呢!所以对待这样的仇恨,最好的方式就是,存而不议,就让它那么客观地存在着,谁都不要去碰它,谁要是胆敢去碰它,那就一定会付出血淋淋的代价。我想,如果方市长今天是这个意图的话,虽然今天是平静的,但是惨烈的结局终有一天会爆发的。
还好,至少他今天没有赤裸裸地表明这个意图,虽然我很想细问他是不是有这么层意思,但考虑到结局的残酷性,我还是强行遏制住了自己的好奇,我就假设他刚才情感充沛的那番话仅仅是一些官场上的套话吧,这样,对谁都好!
我一杯酒缓缓喝下去后,高院长还替我打圆场说:“小李今天表现不错,平常跟我们在一起让他喝杯酒就跟逼他喝毒药似的,还是方市长面子大啊!来,再给小李满上,看我今天能不能借方市长面子,也能让小李喝半杯!”
大家一阵嬉笑,小王连忙给我把酒倒上,我刚才思维一阵恍惚,脑子也跟不上了,任由他倒上,心里感觉到几丝苦涩。
夜宵散场的时候,都接近午夜了,顾秘书要去结帐,高院长拍拍他的肩膀呵呵笑道:“小顾啊,我们这是内部场所,不接受现金,只接受签名,你要是能有办法让服务小姐收你现金,那我也不拦你!”
方市长就作势虚空敲了高院长一记脑袋,佯装埋怨道:“你这个高华明啊,又设个陷阱给我钻,下次不许玩这样的啊!”
高院长连说“哪敢哪敢!”
我们到了门口,方市长的司机已经在那里等候,无论我怎么客套,方市长非让我上他的车,让司机送我,甭管他的盛情是出于什么原因吧,至少在表面上我还是很受用,最终我还是屈服了,上了方市长的坐驾,在车上大家倒都很沉默,不过到了小区的门口,我准备下车的时候,方市长特意从副驾驶位置转过身来,握一下我的手意味深长地说:“小李医生,今后有什么事保持联系吧,不管怎样,你救了我女儿的命,我对你是很感激的!”
我愣了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下车之后,我还无法控制自己去琢磨方市长那句话,不管怎样,你救了我女儿的命,我对你是很感激的!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是否可以表明方市长今天对我的表现真地不是虚情假意?还有,他今天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有所暗示,又似乎只是简单的客套话,又好象还带着那么点真实的情感!真是云苫雾罩,叫人无法琢磨。
我想得脑袋疼了,不由苦笑数声,抑制自己再往深里思考,心想,不管他是什么用意吧,反正我今后也不跟他来往了,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和他市长大人的世界没有任何交融的可能,他今天因为我救了他女儿的命,一时冲动,和我这样的小人物交往了一把,等明天酒醒之后,就一切都随风而散了!一切的是非恩怨,爱恨情仇,也就再次让它沉寂在时间的角落!
时间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过去,我没有想过要去联系那个什么方市长套套近乎,尽管他已经主动跟我套过近乎了,当然,他以及他的秘书也不可能再联系我,作为一个市长大人,能够那么降尊纡贵向我示意,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也可以说是做到仁至义尽了,只是象我这样一个骨子里有点奇特秉性的人,却愣是没法按照正常人那样去实现他的某种心愿,他会对我有着什么想法或者对我不再有什么想法,我是无法也不愿也没有意识去了解了。
我以为世界就这样了,然而不是,老天爷既然让你们扯上了关系,那么就绝对不会轻易让你们没有关系。
又是半年后,如果我真地不是那种异想天开的精神病人的话,那么我的记忆应该是没错的,真地是半年后,而且是很精确的半年。
事情是如此地意外,又是如此地不意外,是的,方露又犯病了,神乎其神地又是一个晚上,我和欣月刚吃完饭,洗完澡,刚想该干嘛干嘛,就被一阵紧似一阵催命似的电话叫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