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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幢青砖白墙的房屋……路边开有露星野花的小径……缀满沉甸甸果实的柑橘树……蔚蓝到明净的天空……我仿佛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觉到,原来这个有着最土的名字的木头镇,居然是这么美,这么美。
只可惜,再到来年春暖时,这些柑橘树已经不能再次开花了。
我也不知自己拍了多少照片,更多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别拍了,用眼睛去看吧,否则再拍多少也是无用。慢慢来到我曾经呆过的木头镇小学,远远听去便是一片书声朗朗。
一楼是一二年级的教室,我离最近的一个教室站了一会儿,听见耳边是一片童稚的清音:“鹅鹅鹅,曲项项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拔清波……”不由慢慢失笑。
漫长的岁月尘烟里,我仿佛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坐在教室讲台的旁边扭个不停。她问她的妈妈:“为什么他们全都要念鹅鹅鹅呢?他们都是结巴吗?……”
我静静站了许久,终于有一行泪,悄悄地滴落下来。
而那片总是开满油菜花的沙滩,我和面瓜常常逃课去看天空看星星的沙滩,在事隔多年之后,我终于又一次地躺了下去。天空浩渺,澄净高远,大片大片的云朵从眼前悠闲地掠过。往事亦如潮水。一幕幕。人生如电影,过去的便如胶片,丢了鲜艳的颜色,沉淀下来的,记忆里也是一片朦胧,隐隐绰绰。
这一年,是我刚好二十岁。我回家的第五天,便是我的生日。
我拿的朱古力的相机,很快引起了艾叔叔的好奇。那时数码相机还远远没有今天这样普及,他的好奇也没啥好奇怪的。只是他拿过去了就再舍不得放手,根本不懂却在那里大无畏地捣弄,我只好找个借口拿过来。我妈就不乐意了:“不就一个相机吗!……”我不理她。心想这也是好几千块钱的东西,万一弄坏了谁陪啊?
生日那天,我妈做了几个菜。很丰盛。一只鸡,一条鱼,还有自家腌的香肠和腊肉。还有啤酒。本来她是从来不允许我喝酒的,但今天破了例。她说:“小容,你已经二十岁了。妈也不知不觉老了……现在住了几十年的地方又要搬迁,搬哪里现在都还不知道,真是世事无常……”说着说着不禁有些哽咽。
我心里也有些酸,还有些许的庆幸,现在还好有个男人在,否则真到搬家时,只有她一个女人,是无论如何应付不了的。而这次搬迁,对那些在这片土地居住了漫长几十年和一辈子的老人,又何尝不是更为深重的打击?
因为相机,艾叔叔对我的态度又变得分外热情起来。还不时给我夹菜。我仍然很厌恶这种虚假的热情,简单地吃了吃便放下了碗筷。我妈却说:“看艾叔叔对你这么好,你却还不改口?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肯改口呢?”我装作没听到,说:“我出去转转。”
一出家门才觉得透了口气,连空气都要舒爽几分。却看到一个人影,着实被吓了一大跳:“面瓜?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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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想到面瓜竟会真的回来,更没有想到居然会在家门口碰到他。几年不见,他留起了长发,嘴唇上方还有细密的胡须。只有那五官的轮阔,还依稀有当年残存的影子。他定定地看了看我,说:“小容,你还是那样……更漂亮了。”
我揶揄道:“你却变多了……”想起美丽说过的话来便怒上心头,把他拖到远点的地方便开始暴风雨般的拳打脚踢:“面瓜!你这个疯子!混蛋!你为什么要当着他们的面说那句话?……”
面瓜忍受着我的暴打,眼神里满是愧疚,说:“小容,对不起,我这次回来主要就是跟你道歉的……”
“道歉?道歉有个屁用啊?”我更愤怒,“我什么时候跟你有过了,没想到你这么卑鄙!无耻!你就是八十岁的老太婆靠墙喝稀粥!”面瓜面有痛苦神色,被打得腰都弯了下来。
好容易见我停手,面瓜说:“大小姐,你打累了没?我这次回来有一周假,七天呢,你可以分批分次的打,不急……”
我没好气哼一声。见我不说话,面瓜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来,说:“生日快乐!看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你生日,够诚意了吧?”
我狐疑地看看他,打开那个漂亮的红色盒子,是一个白色的玉坠。盒子上还有一行字,我轻轻念道:“石头记——”不由莞尔:“红楼梦啊?”
面瓜把玉坠拿出来,托在掌心对着阳光看那晶莹剔透的颜色,说:“什么红楼梦啊,我足足挑了一个下午!”
我面色一沉,递回给他:“我不要。”
面瓜叹一口气,倒是一点不急,手伸进衣服里掏掏掏又掏出一个盒子来,递给我。我诧异:“这又是什么?”
“给猴子的。也算是我对你们的赔罪。这下你总该收下了吧?”
我打开来,是个黑色的玉坠,跟刚才白色的坠子形状一样。是对情侣坠……面瓜又说:“其实那天他们都误会我了……你也知道,男人一喝多了就喝糊涂了,我把话听岔了,还以为那小子在问我爱过的第一个人是谁……我当然要说是你了……小容,我真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小容,你也算是了解我的了,难道你觉得我会做出那种下作事吗?!”
我一时无语。听错了??就这么简单?“那你为什么不事后解释清楚?”
“我解释了啊……”面瓜耷拉着脑袋,“可那帮崽子不信……他妈的。再说我和猴子打成那样,我生气还来不及呢……我只是说我爱的第一个女人是你,就把他急成那德性,哼,以前上学时什么时候看他紧张过你啊?”
“那你也不能让他误会我啊!”我一着急,嗓门又大起来了。
“我……我后来是故意没跟他解释。”面瓜脖子一拧,“可我跟那几个小子都解释过了,他应该知道的呀!再说他也从来没来问过我,反倒是去问美丽去了。小容,没想到我一个没听清给你带来这么大麻烦,真是……对不起!我有罪!我该死!”他冲我弯腰鞠了老大一躬,“我现在就去河边罚跑三十圈!小容,笑一个好不好?你笑起来好看。”
我看着面瓜急得上窜下跳的样子,心软了软,说:“好!如果你真去河边跑三十圈,我就原谅你!”
“好!君子一言——”
“四十匹马都难追!”两个人击掌为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