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声接住掉下来的纽扣,贴到亚历克斯脑门正中,拍了拍胡须茂密的脸颊,轻笑道:“小子,这才是太极。”
亚历克斯脑袋虽然迷糊,但神智清醒,他知道,假如对方想要痛下杀手,起码有十次机会置自己于死地,就像是羽量级跟超重量级的拳手比拼,没有一丝胜算。
亚历克斯黑着脸,目送笑容痞里痞气的家伙离去。
雷斯年靠在宾利旁边,苦笑道:“非要亮开底牌,去争一口无所谓的气,值得吗?”
赵凤声揉揉鼻子,“在你看来肯定不值得,但对于一个师承太极的习武者来说,很值得。我向来不注重个人荣辱,打几下,骂几句,都无所谓,但他说功夫垃圾,说太极垃圾,触碰到了我的底线,所以这口气,必须要出。”
雷斯年轻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赵凤声咧嘴笑道:“那是大人物应该有的觉悟,平头百姓讲究有仇当日就报,退一步越想越气,他又不是我儿子,我凭啥惯着他。”
雷斯年凝视这个不安分守己的外甥,一字一顿道:“你是故意的。”
赵凤声无赖道:“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我懂。”
雷斯年五味杂陈一笑,“故意挑唆我跟拉尔夫的关系,让他不再投资我的梦想。可你知不知道,江南分公司一旦没有后续资金注入,崩盘搁浅甚至低价甩卖,会引发一系列惨烈后果。雷氏集团名誉受损,信誉度变低,股民不再相信公司,股东陆续撤离,这些责任,你能承担得起吗?”
赵凤声叼了根烟,正色道:“江南分公司是你搞出来的,在建立之初,你就应该清晰认识到,自己能否承担后果。现如今把大帽子扣我头上,对不起,我是疯子,不是傻子。”
“幼稚!”向来温文尔雅的雷斯年皱起了眉头。
“这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多呆,把车还给苏知录,然后回省城,愿意撤我的职就撤我的职,愿意开除就开除,想要老死不相往来也可以,谁叫我把你的梦想搅黄了呢。”赵凤声撂下几句不近人情的话,钻入车内。
发动机咆哮声响起,宾利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雷斯年站在梧桐树下,久久没有动弹。
十六纠结道:“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到底是想干什么?”
雷斯年长出一口气,沉声道:“他口口声声说两不相帮,至于是谁当董事长,都表现出无所谓的状态,但是心底很在意。他这么做,是想帮雷静兰,或者说是不想雷家内斗,他内心充满彷徨,怕我跟雷静兰斗的你死我活,然后整个家族分崩离析。所以他不惜装疯卖傻,去破坏我跟拉尔夫之间的合作,设身处地想一想,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知子莫若父。
外甥的离经叛道,也难逃津明舅舅法眼。
十六抿紧嘴唇道:“那为什么不去雷静兰那里找茬,却要故意找你的麻烦,不是在故意偏袒吗?”
“可能他觉得男人就要承受的更多一些吧,要不然就是觉得跟我亲近,日后想要恢复关系的话,比较容易缓和。他跟雷静兰见过的面都屈指可数,实在没有亲人的感觉,去那里玩这一套,心里没底。”雷斯年猜测道。
“跟他亲近就要受委屈,这家伙。”十六摇头道,高跟鞋用力踩着树叶,似乎把树叶当成了赵凤声。
“既来之则安之,走,带你去看看黄浦江夜景。”雷斯年伸出左臂,笑容灿烂,之前那股郁结消失不见。
“车都没了,怎么去啊。”十六挽住他的胳膊,嘟嘴道。
“走着去。”雷斯年拍拍大腿,满不在乎说道。
两人漫步在林荫小路,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赵凤声可没想到耍浑的结局,会导致两人浪漫黄浦江,一路绷着脸,寻思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用雷斯年的梦想为家族和谐买单,似乎是顾全大局,但对于当事人又有失公允,白忙活那么久,万一真让自己搞砸了,良心过意不去。
哎!
谁让你是爷们呢。
多担待点吧。
赵凤声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手机响起。
赵凤声低头一看,钱天瑜,接听电话以后,调侃道:“钱总这么久都不给我来电话,我还以为把我给忘了,今天怎么这么稀罕,是不是又抑郁了?”
那头的钱家大小姐停顿一阵,带有歉意说道:“赵凤声,对不起。”
嗯?
不对劲。
咋听咋像是女友背叛后请求男友宽恕的口吻。
赵凤声一激灵,说道:“钱总,这话说的,咋那么别扭呢,咱俩可是清清白白,你要是有相好的,这叫生理需求,也不算是红杏出墙,没啥对不起的。”
“要是不忙的话,先回来一趟吧。”钱天瑜声音平淡中带有忧伤。
赵凤声急忙问道:“啥事啊?听着咋这么慎得慌。”
钱天瑜沉默许久,这才说道:“你药方的专利,已经被人提前注册了。”
老白面馆。
深夜十一点多,馆子里依旧人声鼎沸。
赵凤声坐在角落位置,漫不经心喝了口十八酒坊,加一筷子油炸花生米,冲门口不住张望。
得知彭华出逃的消息后,立刻约了张新海,普普通通的一起刑事案件,找省刑侦局领导,似乎有些小题大做。
但赵凤声觉得理所应当,无论任何事情,都要找熟人,这就是小城市人骨子里的油腻。
临近十二点,张新海终于出现在面馆,金丝眼镜,白皙脸庞透着一股喝酒后的绯红,肚子比之前更腐败,最起码胖了十几斤。
见到赵凤声招呼,张新海带有歉意挥手致意,“不好意思,工作上的应酬,实在是走不开,让你久等了。”
工作?
刑侦局,那不是抓贼吗,你这喝的跟关二爷似的,哪像是去工作。
赵凤声从没见过他在岗位喝酒,肚子里嘀咕几句,笑道:“这个点,大饭店都关门了,龙虾鲍鱼找不到地方吃,领导可别怪我抠搜。”
“臭贫。”
张新海笑了笑,脱掉公务员标配外套,冲服务员喊道:“加盘拌三丝,再来盘松花蛋。”
张新海一边拆着餐ju,一边说道:“听向黑子说,你立了大功,本来该大摆宴席敬一敬英雄,可你小子始终不露面,设宴无门,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赵凤声坏笑道:“这不是怕您破费吗。”
张新海拉长脸说道:“怕我请不起你?还是觉得咱们关系没到那一步?”
赵凤声揉着鼻子笑道:“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我敬重您这个人,又不是贪那一杯酒。”
张新海微笑道:“你小子拍马屁的功夫是越来越娴熟了,即便是听多了阿谀奉承,从你小子嘴里说出来,还是觉得心里暖和。向黑子说你这次九死一生,生就不用去了解了,那九死,如果不违反纪律的话,给我讲讲。”
“好。”
赵凤声喝口酒润润喉咙,将东南亚一行娓娓道来,这次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吹嘘显摆,把实情一五一十托盘而出,除了自己和韩反帝那点私人恩怨,基本都交了实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