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下了高速,赵凤声提议要去买点礼物,结果从超市里拎出来两瓶二锅头,一袋花生米,向双平笑笑不说话,估计是在想:韩反帝这种主儿,龙肝凤髓都吃腻了,能看得上你这破东西?
来到郊区一处独栋别墅,赵凤声顺势闭住双眼,等到车辆停稳后,才跟向双平走下汽车。
门口有津神抖擞的士兵站岗,到处都是监控,还有红外线和电网,约莫是看押重要嫌疑人的地方。
“记住该问什么吗?”向双平提醒道。
“记住了,资金转移到了哪里,集团重要成员联系方式,还有那些犯罪记录,现在往华夏贩毒的人员名单,领导,你都问了八遍了,烦不烦啊?”赵凤声皱眉道。
“我怕你心里没数。”向双平瞪眼道。
“当年你就夸我沾上毛能去动物园当猴子,现在都进化成齐天大圣了。”赵凤声挤眼道。
“屁的齐天大圣,顶多就一弼马温,今天的事如果搞砸了,咱俩都没好果子吃。”向双平饱含深意说道。
赵凤声比出一个ok手势。
踩着ju有年代感的木质楼梯,两人来到二楼。
推开特制防盗门,韩反帝正坐在大门对面,光头,肿眼泡,眼中布满血丝,手脚都用铁链锁着,垂头丧气正在发呆,津气神跟之前天壤之别。
“你想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希望你能遵守诺言。”向双平说完话,大手一挥,跟看守的士兵一同走出房间。
望着赵凤声,韩反帝嘴角逐渐翘起,用干涩的喉咙说道:“你能来看我最后一面,我真的很高兴。”
赵凤声轻轻放下白酒,拿出两个纸杯,倒了八分满,坐在韩反帝对面,十指摩挲着座椅扶手,不敢直视那双洞悉人心的眸子。
“酒斟时,须满十分。”韩反帝轻轻一笑,端起价格低廉的白酒一饮而尽。
赵凤声再度斟满,慢声说道:“知道你喜欢喝红酒,可实在买不起康帝和拉菲,百八十块钱的又拿不出手,索性弄了两瓶二锅头。”
韩反帝微笑道:“你会办事,更会做人。”
赵凤声咀嚼着耐人寻味的评论,把酒喝干。
“虽然经常在国外,但还是了解国内的规矩,咱们先喝酒,然后再聊,向双平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毕竟大老远的,不能让你白来一趟,以后会失去向双平的信任,这对你的人生不利。”韩反帝又把白酒喝干,高度劣质白酒入喉,如同喝水般平静。
赵凤声捏着纸杯,低头沉思。
站在道德高度,他可以俯视对面那位老人,站在友情立场,他实在挑不出韩反帝丝毫瑕疵,即便其中有利用成分。
“很多年不喝二锅头了,这猛的一喝,真有点上头。”韩反帝用戴着手铐的十指,艰难打开塑料包装,搓开一粒花生米,丢入口中。
赵凤声又陪了一杯,用行动来表达内心歉意。
“诈死这件事,在你看来是不是挺愚蠢的行为?”韩反帝自嘲笑道:“我善于利用人性的弱点,并且总能得到预期目标,送古董,送美女,送美酒,送黄金,无往不利,只是在你这栽了,栽得很惨。有句老话叫做斗富不惊四邻,重礼不送贵人,你跟你爹一样,都是千金难换的贵人。”
赵凤声没来由想起一首诗,轻声道:“我本槐花院落闲散的人,满襟酒气,小池塘边跌坐看鱼,眉挑烟火过一生,何谈贵人。”
“我算错了你,也算错了向双平,能在那么短时间内,跟老美子达成协议,跑到人家地盘抓我,肯定下了很大功夫。别看我不在国内,但比较了解官场,抓到我,多此一举,抓不到我,乌纱难保,呵呵,宁肯把政治生涯放进去一搏,我输的心服口服。”韩反帝赞叹道。
赵凤声点燃一根烟,反手送到韩反帝嘴边,“有的人活着,不止是为自己。”
叼住香烟,韩反帝深吸一大口,频频点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大志向,大理想,大抱负,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去避之,我以为林则徐这样的人,都活在书本里,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而且还是俩,一师一徒,心系天下。”
赵凤声苦笑道:“我只是奉命行事,不配有那么高的殊荣。”
“这要换成古代,你抓住我这种祸国殃民的大魔头,最少能封万户侯,当得起。”韩反帝浅笑道:“好了,牢骚就不发了,说正事,从哪说起呢?”
韩反帝一边思考,一边拿大拇指摁着太阳x`ue,沉声道:“就从刑事案件开始说吧,第一次杀人,我已经跟你说过,就不再重复了。去到金三角以后,第一起命案,是个丨警丨察,九三年,那时候我还是背着包贩毒的小偷小摸,在边境住旅馆的时候,被一个丨警丨察盯上了,要来搜我的包。如果当时被捕,按照丨毒丨品的数量来量刑,估计要住个十年八年,我想了想后果,承受不了,与其在监狱里度过最好的年华,那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于是我就把心一横,绕到丨警丨察身后,用腰带把他勒死了。”
“第二起命案,是在金三角做的,黑吃黑,杀了几个同行,不过他们都是外国人,事发地又是在金三角,我想他们不会感兴趣。”
“在我组建起几十人的团队之后,有位国内卧底混进来了,当得知他的身份之后,我不可能放他回去。那起命案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他是我见过骨头最硬的,为了让他招出同事,我接连动用了十几个小时酷刑,指甲全部扣掉,膝盖砸碎,牙齿拔光,后脑的皮都掀起来了,愣是一个字没有说,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名字,王刚,退伍军人,确实是一名铁汉。”
韩反帝开始陈述着他的犯罪事实,杀人,贩毒,倒卖军火,贩卖妇女儿童,一桩桩,一件件,以轻松口吻说出,仿佛是在跟友人聊天。
他这些年犯的罪太多太多,从晚上十点说到凌晨三点,喝光了五瓶矿泉水,吃了两碗方便面,才将干过的罪行说了个大概。并且把安常胜和那几条人命,都算在了自己头上。
赵凤声从愤怒到厌恨,再从厌恨到麻木,情绪起伏不定,尽管对方在为自己开脱,也没有庆幸的情绪。
韩反帝打着哈欠,说道:“这么多,你记也记不住,回头我写到纸上,方便他们给我定罪。”
赵凤声面带寒霜,一字一顿道:“你犯的这些罪,一百条命都不够杀!”
“可惜我只有一条命,要不然申请一下,把我千刀万剐算了。”韩反帝漠然笑道。
赵凤声冷声道:“你就没有后悔过?”
“相比于平庸而言,我更讨厌无能,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走上这条不归路,早就做好了今天的打算。”韩反帝晃着手铐,笑道:“多少年了,我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