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梅拣出一张一百的,有些不舍;再抽出一张二十的,又觉得太少,干脆又加了一张十元的,一共三十块钱,递给了黄仙姑。
黄仙姑接到手里,捻开一看,脸一阵阴,说:“柳叶梅这也是你,换成别人我不要它一百二百的才怪呢。”
“老姑,你还嫌少啊,不是买点香纸嘛,用得了那么多吗?”
“看你说的,你以为神仙真的是稀罕你那一炉香,那几张纸吗?人家那是看你的诚意,看你的态度,然后再量客下碟,多大的心意给多大的法术,不单单是为了那几个钱。”黄仙姑边忙活着,边叽叽咕咕说着。
柳叶梅被戳到了软处,脸有些挂不住,下意识地拿出了那张五十元的票子,在手里捻来捻去的好大一阵子,才咬了咬牙根递了过去,说:“人不知,神不怪,既然知道了,你再加五十给你,不过我可跟你说好了,这钱你要用到我娘身去,可不是孝敬你的啊!”
黄仙姑脸终于有了和悦之色,说道:“瞧你说的,好像老姑稀罕你那几毛钱似的,要不是看在祖祖辈辈邻里邻居的份,我才懒得管那些鬼事呢,这是行里的规矩,宁与仙来,不与鬼往,搞不好会受阴气侵袭,折寿的。”
“好了……好了,老姑呀,你别啰嗦了,赶紧去帮着俺娘作法吧。”
“我今天帮着祷告一天,落日之前你再过来,送几个符字过去,再到你娘住的那地儿施施威,驱赶一下,没事了。”
整整一天,柳叶梅都无心做事,出出进进不消停,直等着太阳早些落下山。
黄仙姑果然没有食言,日头刚刚黏在西边的山头,她踮着脚快步赶了回来,对着站在家门前翘首等盼的柳叶梅说:“仗着你心诚,事情办得很顺利,神仙都已经应下了,你赶紧去操作一下,消停下来了。”
柳叶梅暗暗记下了黄仙姑絮絮叨叨传授给她的那些驱鬼程序,再接过了一个用折叠得紧紧的黄草纸包,告辞一声,便匆匆忙忙,脚不沾地的直奔着爹娘住的鬼屋去了。
娘一直候在院子外头,看见柳叶梅远远走了过来,盼到了救星一般,小跑着迎了去,拽着柳叶梅的手问开了。
娘俩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按照黄仙姑吩咐的,着手开始操作起来。
爹闷头坐在一边,吧嗒吧嗒抽着老烟,抽完一袋,望着柳叶梅呼呼烧着的纸钱,瓮声瓮气地说道:“明明是人,烧那个管啥用!”
柳叶梅只管忙自己的,根本不去搭理他。
老伴却在小声叽咕起来:“你个死老东西,你八字硬,伤不着你,可我身子骨软,经不住折腾,不把他赶走,我走,才不敢再待在这儿呢。”
柳有道一听老伴这样说,便不再吱声,又从兜里掏出碎烟叶来,慢吞吞装到烟锅里,划火点燃了,继续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等把所有“驱鬼”程序都做完之后,夜幕已经沉沉降临下来。
柳叶梅直起腰来,对着娘说:“这下你放心吧,鬼已经被收走了,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是了。”
昏暗的灯光下,娘脸终于有了一抹轻松的笑容,扯着闺女的手说:“都这时候了,你一定饿了吧,坐下来,咱这吃,锅里有现成的呢。”
柳叶梅说:“我得回去了,晌午只是跟小宝说,晚一点回去,说不定这时候他还在等着我呢。”
娘问:“那蔡富贵呢?”
柳叶梅说:“这一阵子他帮着村长干事,忙的很,家里的事情不指望他。”
“那也好,跟着村长好,说不定也能当个官啥的。”娘说着,叹息一声,接着说:“瞧俺这当姥爷姥娘的,不但连自己的日子打理不好,还要孩子跟着受苦受累的,不称职呢……不称职呢……”
“娘,你说啥呢,我一个大活人还照看不了一个孩子呀,你们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自己日子都过不好,谁还指望你们呀,再说了,二婶打小喜欢小宝这个孩子,恨不得天天守着呢,你放心是了。”柳叶梅安慰道。
见闺女执意要走,娘也不再挽留,动作麻利地掀开锅盖,从里面摸出了四个煮熟的鸡蛋,盛在了方便袋里,递给了柳叶梅,说:“捎给小宝,自己家鸡下的,吃着放心。”
“娘,留给爹下酒吧,家里有呢。”柳叶梅推辞着。
娘不乐意了,嗔怒道:“这是给俺外甥的,又不是给你的,拿着……拿着……还热乎着呢。”
柳叶梅只好接了过来,提在手,转回身,跟爹打一声招呼,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摸着黑走了没多远,脚下突然有一道亮光照了过来。柳叶梅驻足回望,见老爹打着手电,弓腰塌背地快步跟了来。
柳叶梅心头一暖,眼泪溢出了眼窝,视线一片模糊。
爹一直把她送到了村头,然后站在原地,打着手电,往前延伸着,照射着女儿前行的路。
到了家门口,刚想开门,突然听到蔡富贵在院子里念叨着啥,心里呼一下想起一件事来。
在自己去帮爹娘拉家什,被“狐狸精”的家人堵在了村里,又不让报案时,高所长却喜从天降,事后问过高所长,他说是蔡富贵报的案。
这有点儿怪了,他当时又不在现场,他是怎么知道详细情况,又及时找了高所长呢?
柳叶梅走进家门,见他正一个人站在树下,仰望着天稀拉拉的星星,胡乱念叨着啥,本想训斥他几句,粗话到了嘴巴,突然意识到也许他真的是犯神经了,可不能再刺激他,柔声问他:“富贵,你在干啥呢?”
“写诗啊。”
“写给啥的?”
“还能写给谁,写给该写的人呗。”
“不是写给我的是了。”
“你是我老婆,又不是情人。”蔡富贵说完,竟然笑了,看去很正常。
柳叶梅啐一口,说:“没良心的,白跟你过了半辈子。”
蔡富贵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忙前忙后的,都累成那样了,还有心情读诗。”
“对了,富贵,我问你个事儿。”
“你说。”
“听高所长说,是你帮我报的案?”
“是啊,怎么了?”
“你是咋知道我被人家讹的?”
蔡富贵稍加沉吟,然后说:“别人给我通风报信了,我又不敢出面,唯恐你吃亏,直接给高所长打电话了。”
柳叶梅心头一热,看来这个神经兮兮的家伙只是外表冷漠,心里面还是挺热乎,至少对自家老婆还是有情有义的,但嘴却埋怨他:“那么点小屁事,还要惊动人家所长亲自去,多不好意啊。”
“高所长不去,你还能囫囵着回来吗?”
“这倒也是。”柳叶梅把手的鸡蛋递了去,说,“俺娘煮的,你先吃着垫一下,我这做饭去。”
蔡富贵冷冷地说:“我不要,吃多了不好,夜里放屁。”
柳叶梅玩笑着说:“放屁不是正好嘛,你在村委值班,贼听了,会以为是放*。”
“那可不行,不但影响我睡觉,还会引起坏人的警觉。”
“切,哪有那么多坏人啊?”
“有,多了去了。”
见蔡富贵又神经兮兮起来,柳叶梅冷下脸来,说:“尽胡说八道,哪里有那么多的坏人啊?”